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告訴我你的夢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他們掌握的不利於你的證據,夠把你焚燒十幾次。我告訴過你,我想要真相。」

  艾什蕾盯了他足足有一分鐘,當她開口的時候,她的語調平靜:「我告訴了你真相。我沒有更多的好說。」

  一邊聽她說活,戴維一邊想:她真的相信她自己所說的。我在跟一個瘋子說話。我將跟傑絲·奎勒說些什麼呢?

  「你願意跟心理醫生談談嗎?」

  「我不——是的。如果你要我談的話。」

  「我會安排的。」

  在回舊金山的路上,戴維想:我已實踐了協議中我的許諾。我跟她談過了。如果她確實認為她在說實話,那麼她是瘋了。我將把她交給傑絲,他將提出當事人精神錯亂的申訴,那樣一來,案子也就了結了。

  他滿心同情斯蒂文·佩特森。

  在舊金山紀念醫院,佩特森醫生的同事們正在安慰他。

  「真是個恥辱,斯蒂文。像這樣的事當然不該發生在你身上……」

  「這對你肯定是個可怕的重負。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幫忙的……」

  「我不明白這些年來孩子們是怎麼了。艾什蕾一直看上去這麼正常……」

  而在每一句安慰話語的背後,是這樣的想法:感謝上帝,這不是我的孩子。

  戴維回到法律事務所之後,趕緊去見約瑟夫·金開得。

  金開得抬起頭來,說:「呃,都已經過了六點鐘了,戴維,不過我還是等著你。你見過佩特森醫生的女兒了?」

  「是的,我見了。」

  「你的到律師代表她了嗎?」

  戴維猶豫了一下。「還沒有,約瑟夫。我在安排一位心理醫生去看她。明天上午我將過去再跟她談談。」

  約瑟夫·金開得困惑不解地看著戴維。「哦?老實說,你這麼牽扯進去我感到很驚訝。當我,我們不能讓公司跟審理這樣醜陋的事情有什麼瓜葛。」

  「我並沒有真的牽扯進去,約瑟夫。只不過我勻了她父親一大筆人情。我向他作了個許諾。」

  「沒有寫成文字吧,對吧?」

  「沒有。」

  「這麼說來,這只不過是個道德義務。」

  戴維打量了他片刻,欲言又止。「是的,這只不過是個道德義務。」

  「好吧,等你把佩特森小姐這件事了結了,回頭我們再談。」

  對合夥人資格隻字不提。

  當戴維那天晚上回到家時,公寓裡一漆黑一片。

  「桑德拉?」

  沒有回答。當戴維準備打開過道裡的燈時,桑德拉突然從廚房裡出來,捧著點上了蠟燭的蛋糕。

  「驚喜!我們要來一番慶祝……」她看到了戴維臉上的神色,止住了話頭,「出什麼事了,親愛的?你沒得到它,戴維?他們把它給了別人?」

  「不,不,」他向她保證說,「一切都好。」

  桑德拉放下蛋糕,向他靠近些,「出事了?」

  「這只不過是一個……一個延遲,」

  「你跟約瑟夫·金開得的見面不是今天嗎?」

  「是的。坐下,親愛的。我們得淡談。」

  他們坐住沙發上,戴維說:「預料不到的事情冒出來了。斯蒂文·佩特森今天上午來見我了。」

  「是嗎?什麼事?」

  「他想讓我替他女兒辯護。」

  桑德拉驚訝地看著他。「可是,戴維……你不是……」

  「我知道。我試圖跟他說清楚這一點。可是我曾經做過刑事律師。」

  「可是你不再做這個了。你告訴他你將成為你們公司的一名合夥人了嗎?」

  「沒有。他堅持認為我是唯一能夠為他女兒辯護的人。當然,這毫無道理可言。我試著提議像傑絲·奎勒那樣的人,可是他甚至連聽都不願意聽。」

  「不管怎麼說,他將不得不另找他人。」

  「當然。我答應去跟他女兒談談,我也做到了。」

  桑德拉坐靠到沙發上。」金開得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是的。我告訴了他。他並不感興趣。」他模仿起金開得的聲音,「當然,我們不能讓公司跟審理這樣醜陋的事情有什麼瓜葛。」』

  「佩特森醫生的女兒什麼樣子?」

  「用醫學術語來說,她是個水果蛋糕。」

  「我不是醫生,」桑德拉說,「那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是,她真的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那不可能嗎?」

  「庫柏蒂諾的治安官給我看了有關她的檔案。她的DNA和指紋在兇殺現場到處都是。」

  「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我已經給勞伊斯·薩萊姆打了電話。他是傑絲·奎勒事務所雇請的心理醫生。我準備請他檢查一下艾什蕾,並將檢查報告交給她父親。如果需要的話,佩特森醫生可以再去找另一名心理醫生,或者把檢查報告交給無論哪位將要接手這個案子的律師。」

  「我明白了。」桑德拉打量著她丈夫受困擾的臉色,「金開得先生對合夥人資格說過什麼沒有,戴維?」

  他搖了搖頭。「沒有。」

  桑德拉爽快地說:「他會的。或許明天就會說的。」

  勞伊斯·薩萊姆醫生是個高挑、瘦削的人,蓄著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式的鬍子。

  可能那只不過是個巧合,戴維對自己說,他當然並不是試圖長得像弗洛伊德。

  「傑絲經常跟我談起你,」薩萊姆醫生說,「他非常喜歡你。」

  「我也喜歡他,薩萊姆醫生。」

  「佩特森案聽起來很有意思。顯然這是一個人格變態者幹的。你打算申辯當事人精神錯亂嗎?」

  「事實上,」戴維告訴他,「我並沒接手這個案子。在我為她請律師之前,我想對她的心理狀態作一個評估。」戴維向薩萊姆醫生簡短通報了他所知道的事實,「她宣稱她是清白的,可是證據顯示她犯下了那些罪行。」

  「好吧,讓我們來看一看那位女士的心理,好嗎?」

  催眠療法將在聖克拉拉監獄的一個審訊室裡進行。室內安放了一張長方形木桌子和四把木椅子。

  艾什蕾由一名女看守帶進房間,她臉色蒼白,憔悴不堪。

  「我在外面等著。」女看守說著,退出房間。

  戴維說:「艾什蕾,這位是薩萊姆醫生。這位是艾什蕾·佩特森。」

  薩萊姆醫生說:「你好,艾什蕾。」

  她站在那裡,神經質地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不哼一聲。戴維有一種感覺,她準備逃離這個房間。

  「辛格先生告訴我,你一點都不反對被催眠。」

  沉默。

  薩萊姆醫生繼續說:「你願意讓我將你催眠嗎,艾什蕾?」

  艾什蕾將雙眼閉了一秒鐘,點了點頭:「是的。」

  「我們幹嘛不開始呢?」

  「呃,我要走開了,」戴維說,「如果……」

  「等一會兒,」薩萊姆醫生走到戴維身邊,「我要你留下。」

  戴維站在那裡,十分沮喪。他現在後悔自己已經走得太遠了。我不準備更深地陷入這件事情,戴維下定決心。事情到此為止。

  「好吧。」戴維很不情願地說。他急切地要把它結束掉,以便他能夠回到辦公室,即將到來的與金開得的會面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薩萊姆醫生對艾什蕾說:「你為什麼不坐在這把騎子上呢?」

  艾什蕾坐下了。

  「你以前曾被催眠過嗎,艾什蕾?」

  她遲疑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沒有。」

  「這其實並沒什麼,你所要做的就是放鬆和傾聽我的聲音。你沒什麼好擔心的,沒有人會傷害你。感覺你的肌肉在放鬆,就這樣,只要放鬆並感到你自己的眼睛越來越沉重。你已經過了許多苦難,你的身體很疲憊,非常疲憊。你所想做的事情就是入睡。只要閉上你的雙眼並且放鬆,你正在變得非常瞌睡……非常瞌睡……」

  花了十分鐘時間才使她進入睡眠狀態。薩萊姆醫生走到艾什蕾跟前,「艾什蕾,你知道你在什麼地方嗎?」

  「是的。我在監獄裡。」她的聲爵聽起來很空洞,好像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

  「你知道你為什麼在監獄裡嗎?」

  「人們認為我幹了壞事。」

  「那麼這是不是真的?你幹過什麼壞事嗎?」

  「沒有。」

  「艾什蕾,你可曾殺過任何人?」

  「沒有。」

  戴維驚訝地看著薩萊姆醫生。在催眠狀態下人們不是理應說實話的嗎?

  「你知道可能會是誰幹下了那些兇殺案嗎?」

  突然,艾什蕾的臉扭曲了,她開始呼吸粗重、短促和刺耳。兩個男人驚詫地看著她的面貌開始變化。她的嘴唇收緊了,而且她的面部特徵似乎變了。她筆直地坐起身子,她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股生氣。這真是一個令人驚愕的變形。出人意料地,她開始以一種帶有英國口音的撩撥春心的嗓音唱起歌來:

  「半磅兩便士大米,

  半磅糖漿,

  將它拌勻並讓它好吃,

  噗哧!黃鼠狼逃跑了。」

  戴維驚訝地聽著。她以為她在愚弄誰啊?她在假裝成另外一個人。

  「我想再問你幾個問題,艾什蕾,」

  她晃著頭,用一口英國腔調說:「我不是艾什蕾。」

  薩萊姆醫生跟戴維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轉過頭去。「如果你不是艾什蕾,那你是誰?」

  「托妮。托妮·普利斯考特。」

  而且艾什蕾是以一副一本正經的面孔做著這一切的,戴維心想。她這種裝模作樣的把戲將持續多久?她在浪費他們的時間。

  「艾什蕾。」薩萊姆醫生說。

  「托妮。」

  她是打定主意要裝下去了,戴維想。

  「好吧,托妮。我想要的是……」

  「讓我告訴你我想要什麼。我想從這個破地方出去。你能把我們從這里弄出去嗎?」

  「那得看情況,」薩萊姆醫生說,「你知道那些……」

  「那個假正經小姐因此而進來的那些兇殺?我可以告訴你事情的……」

  艾什蕾的表情突然又開始變化。當戴維和薩萊姆醫生看著的時候,艾什蕾似乎在她椅子裡縮小了,而且她的臉也開始變得柔和,並經過一種難以置信的變形,直到她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不同的人。

  她以帶著意大利口音的輕聲細語說:「托妮……不要再說了,一句都不要說了。」

  戴維在困惑不解地注視著。

  「托妮?」薩萊姆醫生徐徐移近了些。

  那輕聲細語說:「我為打斷你們說話道歉,薩萊姆醫生。」

  薩萊姆醫生問:「你是誰?」

  「我是艾麗特。艾麗特·皮特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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