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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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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會計室裡有一個笨頭笨腦的彪形大漢——脾氣好,對人親切,腦子比較差勁——每週幾乎掙不到什麼錢,住宿自理。會計室辦事員裡有一個缺德的小夥子,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老是喜歡捉弄這個海岸癟三,還給他取了個名字——不知怎麼的——總覺得起得有點唯妙唯肖。他管他叫斯密基·麥克格羅勒爾。我提出讓斯密基擔任助手這個職務,他很快便高高興興地接受了。他幹起事來,用了十倍於我的精力。他不大精明,不過做《晨訪報》的一個記者並不需要動腦子,因此他幹得盡善盡美。我慢慢地習慣於把更多的工作交給麥克格羅勒爾去幹。我越來越懶,不到三十天,幾乎全部的工作都由他挑了起來。很明顯,全部工作可以由他一個人幹,他還可以幹得更多,因此實際上並不真正需要我了。 正是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剛才提到的那個事件發生了。巴恩斯先生把我辭退了。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被人家辭退,這至今還傷我的心——雖說我已在墳墓中了。他並沒有粗暴地辭退我。他的脾性不會這麼做。他是個魁梧的美男子,面容和善,待人接物有禮貌,穿著考究。他對任何人都不肯說什麼粗魯的話。他把我悄悄叫到一旁,勸我辭職。就像父親啟示兒子,是為了他好,我也就服從了。 我如今又面對廣闊天地,無處可去了。憑了我所受的長老會的教養,我知道,《晨訪報》給它自己惹來了一場災難。上蒼的那一套我是知道的。我深知,這一次冒犯是會得到報應的。懲罰會在什麼時候降臨,以什麼形式出現,這我無從預測,但是我能肯定遲早會有報應。是報在巴恩斯身上,還是報在他的報紙身上,這我不能肯定。但是,巴恩斯是有罪之人,而根據我所受的教養,我知道,懲罰往往落到無辜的人身上。因此,我很有把握地感覺到,由於巴恩斯的罪孽,將來遲早有一天,報紙要倒黴。 千真萬確!四月第四周(一九〇六年,大地震之年,也就是馬克·吐溫寫作之年——原編者注)寄到的第一批畫片中——但見《晨訪報》大樓好像一座華盛頓紀念碑矗立在被毀的城市之中。樓房建築本身全都不見了,只剩下了鋼鐵骨架!這個時候,我說,「上蒼的做法多麼神奇!」我早知道會有報應的。我知道它已有四十年了。在整個這段時間當中,我對上蒼從未喪失過信心。報應比我預期的推遲得久了些,不過彌補得已經很充分了。有些人也許會奇怪,上蒼怎麼會光只是為了算清一筆四十年的老賬,一個被辭退的區區記者與一家報館之間的老賬,就毀掉了擁有四十萬居民的整個城市。不過對我來說,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我是受過教育的,我是受過訓練的,我是個長老會的教徒,我知道這些報應是怎樣報的。我知道,在《聖經》年代裡,倘若一個人犯了罪,附近整個民族——連同牲口和其他一切——遭到滅絕的事便很可能會發生。我知道上蒼對別的人不會特別優待,因此祂就把別人和祂所要找的人連在一起。我記得,在《基督神跡》裡,有一個人晚上參加祈禱會後回家,一路上高聲咒駡,結果在九個月後遭到了報應。他的妻子和七個孩子,突然之間同時得了重病,一個個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等到那一周的週末,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我知道,那用意是要懲罰這個人。我還知道,他要是有點兒聰明的話,准會明白,這樣的用意是實現了,儘管主要是通過犧牲別人才實現的。 【第二十五章】 在那個古老的年代,《晨訪報》的會計室在樓下,美國造幣廠監督處在二樓,佈雷特·哈特是監督的私人秘書。編輯部和記者的住處在四樓,排字房在五樓,也就是頂樓。在斯密基·麥克格羅勒爾來了以後,而不是在這以前,我和佈雷特·哈特在他辦公室一起待過不少時候。哈特當時正給《加利福尼亞報》寫了不少東西——寫「縮節本小說」和附在後面的小品文,而且還擔任編輯。我記得是這樣,我是投稿人。查爾斯·赫·韋布也是投稿人。還有普倫蒂斯·馬爾福德。還有個叫做黑斯廷斯的年輕律師。他保證有一天會在文壇大獻身手。查爾斯·沃倫·斯托達德是個投稿人。如今(一九〇六年——原編者注)仍為各家雜誌所歡迎的安布羅斯·比爾斯,當時在舊金山某家報館任職——也許是《黃金時代》。我們在一起混得不錯——一起搞社交活動做得很高興。不過這是在斯密基·麥克格羅勒爾來協助我以後。在這以前,沒有這個閒空。斯密基對我的幫助很大——共三十天。後來他陷入一場災難之中。 是造幣廠監督斯韋因先生發現了佈雷特·哈特·哈特是在五十年代來到加利福尼亞的。當時二十三四歲。他浪遊到了懷裡卡的露天礦營地。懷裡卡這地方得了個怪名字——開頭是急需一個名字的——那是發生了一件意外事故以後才得的。當時有個麵包房,它有個招牌,還沒有掛出去,不過已經油漆過了,正攤開來吹幹,BAKERY這個詞,除了B字外,都看得清,不過給倒過來了。有一個人讀顛倒了,讀成YREKA,以為這就是營地的名字。營地上的人對此很滿意,就採用了這個名字。 哈特在營地教了幾個月的書。他還編輯了用以代替報紙的一家蹩腳週刊。他還在傑卡斯·古爾奇的小煤窯裡待過一陣(幾年以後,我在那裡待過三個月)。正是在懷裡卡和傑卡斯·古爾奇,哈特學會了準確地觀察加利福尼亞州的叢林地帶的景物和一般鄉間的景象——公共馬車,馬車夫,乘客,露天礦工的衣著和一般生活,賭徒和他們的女人等等,並像照相一般如實地寫了下來。也正是在這些地方,他學到了他所不懂的有關開礦的知識,這些都不難觀察,也學會了怎樣使人讀起來仿佛出自行家的手筆;也是在這些地方學到了怎樣用礦工們古怪的方言迷住歐洲人和美國人——這種方言可說是天上地下從來沒有人用過,只有哈特才發明了這種方言。在哈特以後,這種方言也就死去了,而這並未造成什麼損失。不久,他到了舊金山。他的職業是排字工人,在《黃金時代》幹活,每週十元。 哈特是專幹排字的,不過他設法把活幹得輕快些,自願給報紙寫個稿子消遣消遣。主編兼發行人喬·勞倫斯從未見過哈特的手稿,因為根本就沒有手稿。哈特一邊在活字盤旁幹活,一邊在腦子裡編出他的文學作品來,一邊編一邊排。《黃金時代》表面上以文學報紙自誇,不過它所登的文學作品是馬馬虎虎的東西,徒具文學的形式,認真起來算不得文學。造幣廠監督斯韋因先生注意到了《黃金時代》的交響樂中冒出了一個新的音調——在樂隊嘈雜聲中浮起了一個清新有力的音調,可以聽得出是音樂。他問喬·勞倫斯,這個演出者是誰,勞倫斯便告訴了他。斯韋因先生認為,讓哈特在這樣一個地方浪費青春,待遇如此菲薄,那是個恥辱。他就把他帶走了,讓他擔任他的私人秘書,掙一份高薪,沒有多少事要做。還對他說不妨本著自己的愛好幹,發展自己的才能。哈特很樂意,於是就開始了他發展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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