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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因此,我們不得不拋開禮節,由我們向萊爾德先生挑戰。當我們作出這個決定時,他們開心起來,但是我卻失掉了一些生氣。但是碰到這類事,你反正是掌握在你朋友們的手中。你沒有別的事好做,只能聽從人家的擺佈。達格特替我寫了一個挑戰書,因為達格特會寫那個語言——適當的語言——有說服力的語言——而我卻寫不出。達格特把一連串發臭的綽號倒在萊爾德先生的頭上,飽含著毒汁,具有激將的效力。我的副手史蒂夫·吉利斯把挑戰書送了過去,然後回來等著回信。但是回信沒有來。夥計們情緒激憤,可是我不動聲色。史蒂夫又送了一份挑戰書,措詞更激烈。我們又等。毫無消息。我覺得很舒坦。我自己開始對挑戰書發生了興趣。這是我過去沒有過的。不過對我來說,挑戰一次一次遭到謝絕,我的榮譽就不費力氣地越來越增長,我的興趣也越來越高。後來到了半夜,我似乎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來一次決鬥更有趣的了。我便催促達格特,叫他把挑戰書一個接一個地發出去。哦,我做過了頭啦。萊爾德接受了。我早應該猜到會有這一著——萊爾德是個靠不住的人。

  夥計們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們幫著我立好遺囑,而這又是一件叫人不快的事——我早已夠受的了。他們送我回家。我一點也沒有睡著——也不想睡。我有多少事要想啊,而時間只有四小時還不到——因為規定的悲劇時間是五點鐘,而我得勻出一個鐘點來,從四點鐘開始——練練槍法,看應該怎樣瞄準對方。四點鐘,我們走到了離鎮一英哩的小小峽谷,借了一扇倉庫的門板作為靶子——是從一個到加利福尼亞州去作客的人那裡借來的——我們把門板豎了起來,在門板中央弄了一個圍欄來代表萊爾德先生。不過圍欄還不足以代表他,因為他比圍欄要高些,身子要瘦些。要打中他是很難的,除非橫向射擊,而這樣打,他就會漏過去——可想而知,這是決鬥中最糟的辦法了。我先對準圍欄的橫木打,可是打不中。接著,我對準門板打,也打不中。除了靶子邊上偶然走過的人,誰也不會有被射中的危險。我真是灰心喪氣。當我們聽到旁邊一個山谷傳來手槍射擊聲時,我絲毫鼓不起勁來。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萊爾德那一幫子人在訓練他。他們會聽到我的槍聲,自然會越過山梁來看看我的紀錄怎樣——看看他們對付我的把握怎樣。哎呀,我還沒有命中的紀錄哩。我知道,如果萊爾德從山梁那一邊過來,看到門板上紋絲未動,他一定同我一樣急於想打——也可以說,如同我的挑戰不幸被接受以前,我在半夜時候的那種心情一樣。

  正在這個時刻,一隻小鳥,像麻雀那麼大,飛過來,停在三十碼外一棵山艾樹上。史蒂夫猛地抽出手槍,把小鳥的腦袋打掉了。啊,他才是神槍手,比我強得多。我們奔向前去把小鳥撿起來。而恰恰在這個時刻,再巧也沒有,萊爾德先生和他們那一夥人從山梁那邊過來,走到我們這裡。萊爾德的副手一見小鳥的腦袋給打掉了,馬上變了顏色。他垂頭喪氣,你一看就知道他很感興趣。

  他說:「誰打的?」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史蒂夫開了腔,還說得很坦然,仿佛理所當然似的,「克列門斯干的。」

  副手說:「啊,了不起!小鳥有多遠?」

  史蒂夫說:「啊,不遠——三十碼左右。」

  副手說:「啊,了不起的槍法。命中率怎樣?」

  史蒂夫懶洋洋地說:「哦,大致是五發四中!」

  我知道這小流氓在撒謊,不過我沒吱聲。副手說:

  「啊,好驚人的槍法!我還以為他連個教堂都打不中哩!」

  他猜得很精明,可是我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他們說了聲再會。副手把萊爾德帶回家去,萊爾德的兩條腿跌跌撞撞的。隨後他親筆寫來一封信,不論什麼條件,他都不同我決鬥。

  好,我這條命算是保住了——由於偶然的機會才保住的。對於上蒼的干預,我不知道小鳥是怎麼想的,不過我對這件事感到非常、非常、非常舒服——真是心滿意足。後來我們發現,萊爾德先生曾經親自創造了六發四中的記錄。如果那次進行決鬥的話,他准會叫我身上滿是子彈窟窿,這就和我的原則不合了。

  到了吃早飯的時候,全鎮傳遍了一個新聞,說我下了挑戰書,是史蒂夫帶去的。這樣一來,按照最新頒佈的法律,我們就得每人在監牢裡蹲兩年。諾思州長自己並沒有給我們傳來什麼口信,只是他的一個密友倒是確實給了我們一個信息。他說,我們最好還是搭第一班公共馬車離開這個州。明天清早四點鐘就有車出發。與此同時,將出動人馬搜尋我們,不過不那麼認真就是了。如果那一班公共馬車出發以後,我們還在本州島境內,我們就會成為新法律的第一批犧牲品。諾思法官急於希望給新法律找到犧牲品,他肯定會把我們關整整兩年。他絕不會為了討好什麼人而對我們寬大。

  這樣,對我來說,內華達這地方就不再是個理想的地方了。因此,我們便待在我們的住處不出去,整天謹慎小心——除了有一次史蒂夫到旅館照料一下我的另一個主顧。他就是卡特勒先生。你看,在我執行主編職務期間,萊爾德先生並非是我試圖改造的唯一的人。我向周圍看了看,還選中了其他幾個人,並通過熱切的批評非難,激發了他們新的生活情趣——因此,當我放下主編這支筆的時候,人家欠我的債務有:該用馬鞭抽打的四次,該與我決鬥的兩次。對於用馬鞭抽打,我不大在意。這沒有什麼光彩,也不值得要人家還這個債。不過為了榮譽,應該對另一次決鬥認真對待。卡特勒先生是卡森城人,他從旅館派人來下了挑戰書。史蒂夫前去安慰了他一番。史蒂夫體重只有九十五磅,不過他在全州聞名,都知道不論體重和拳法如何,總之凡是兩條腿走路的都打不過他。史蒂夫是吉利斯家的人,而只要吉利斯家有一個出面,那就不是好惹的。卡特勒一見是史蒂夫擔任我的副手,他的心就涼了半截。他漸漸平靜下來,變得講道理了,聽得進人家的話了。史蒂夫限他十五分鐘離開旅館,半個鐘頭離開本鎮,不然的話,後果由他自己負責。因此,這一場決鬥順利地過去了,因為卡特勒先生馬上離開了本鎮,到卡森城去,成了一個改邪歸正的好人。

  從這以後,我從未與決鬥打過任何交道。我堅決反對決鬥。我認為那是愚蠢的,也深知那是危險的,並且是作孽的。要是如今有人向我挑戰,我會前去找那個人和和氣氣、不加計較地拉住他,把他引到一個僻靜的去處,然後殺了他。可是,我對別人的決鬥,一直是有很大興趣的。人們總是對自己經歷過的英勇事蹟發生興趣,經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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