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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一年有整整八個月,天空晴朗無雲,沒有一滴雨。但是另外那四個月來到的時候,你就得去偷一把傘了,因為你需要。雨不是只下一天,而是幾乎片刻不停地下一百二十天。要是你想去串門,去做禮拜或是去看戲,你絕不會先看看天,估計是不是要下雨——你會看看日曆。冬天就下雨,夏天就不下,這你無可奈何。你用不著避雷針,因為這兒從來不打雷,從不閃電。你在六到八個月的每天晚上聽夠了那淅浙瀝瀝淒涼而單調的霪雨聲後,心裡會希望它來一聲迅雷,劃過那沉悶的天空,奔騰,轟鳴,使萬物復蘇——你會希望被囚禁的閃電劈開那沉悶的蒼穹,用眩目的光芒把它照亮,哪怕是一瞬間也好。你願付出一切代價想再一次聽聽那久違的雷聲,看著閃電擊人。整個夏天,當你忍受了差不多四個多月的耀眼無情的陽光的折磨之後,你簡直就要跪下來乞求下雨——降雹——落雪——雷鳴電閃——什麼都行,只要能打破這單調——要是辦不到的話,你會盼望來場地震,地震的機會有的是。

  舊金山建築在一片沙丘上,不過這是一片富繞的沙丘。上面長滿了繁多的植物。「聯邦」的人們在花盆和溫室裡精心培養的各種奇花異卉,都在這兒露天的沙堆上終年爭芳鬥豔。有水百合,形形色色的天竺葵,西番蓮,薔蔽——它們的名目我還說不出十分之一。我只知道,當紐約人忍受著一堆堆,一片片的大雪時,一堆堆,一片片的鮮花卻象沉重的負擔一樣壓在加利福尼亞人身上,要是他們放手不管,任其自由生長的話。我聽說那裡還有一種百花中最罕見,最奇妙的花,西班牙人叫做「Espiritusanto」——也叫聖靈花——原來我還以為只有在中美——到巴拿馬海峽才有。它的花萼上有一個最精巧、維妙維肖的小鴿子,象雪一樣潔白。西班牙人對它崇敬到了迷信的地步。有人把它的花蕾浸在乙醚中帶到了美國,還有把球莖帶來的,但是到了美國後,一切使它開花的努力都失敗了。

  我在本書前面的一章中曾講過加利福尼亞的莫諾那漫漫的冬日,這裡,我又講了舊金山的永恆的春天。現在,我們再往前一直走一百英里,就見到了薩克拉門托那永久的夏日。在舊金山,你永遠也別想見到夏裝和蚊子——但在薩克拉門托,就看得到了。情況並不一定永久不變,不過十二年中也許有一百四十三個月是這樣。那裡鮮花常開,讀者很容易相信——人們倍受煎熬,揮汗如雨,罵聲連天,從早上,中午,直到晚上,傾其全力拚命揮扇。這裡太熱了,但是如果你到尤瑪堡去,你會發現那裡更熱。尤瑪堡也許是地球上最熱的地方。無論什麼時候,在蔭涼處,溫度計一直指著華氏一百二十度——除了上升的時候。那是個美國軍事駐地,那裡的人們完全習慣了酷熱,沒有酷熱他們還難受。有個傳說(是約翰·費尼克斯講的),說是有一次,那裡有個非常、非常搗蛋的士兵死了,自然就到了那最熱的墓地的一角,——第二天,他打電報回來要他的毯子。這個傳說的真實性是沒有疑問的——可能沒有疑問。我見過那個士兵過去住的地方。薩克拉門托永遠是火辣辣的夏日,在早上八、九點鐘你可以採摘玫瑰,吃草毒,冰淇琳,穿白色亞麻布襯衫,喘氣,冒汗,然後乘坐列車,中午時分穿上皮大衣,套上滑雪板,在高出峽谷七千英尺的封凍的多納湖上那十五英尺厚的雪堆中滑雪,要不,也可在冰峰高達海拔一萬英尺的崇山的陰影中滑冰。這就是你經歷到的變遷!在西半球,你還能找到這樣的地方嗎?我們有些人曾經乘坐列車在那附近的海拔七千英尺的太平洋鐵路的灣道上穿過雪牆奔馳過,象鳥兒一樣地俯瞰薩克拉門托峽谷那不死的夏日,它那豐饒的原野,那羽毛般的樹葉,那銀色的溪流,一切都在它那迷人的氣氛中,美妙的霧靄裡憩息,從這樣的遠處看去,一切都無限地柔和,出神入化——透過這些冰封雪凍的禁門和懸岩峭壁朦朧地、微妙地掠一眼那塊仙境,它就更加迷人,更加動人心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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