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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十一章

  「進來」,那個婦女說。我就走了進去。她說:

  「請坐。」

  我坐了下來。她那亮亮的小眼睛把我端詳了個仔細,接著說:

  「你叫什麼名字啊?」

  「莎拉·威廉斯。」

  「你住哪裡?是在這兒附近麼?」

  「不。是在霍克維爾,這兒下面七英里地。我一路走得來,實在累了。」

  「我看也餓了吧。我給你找點東西吃。」

  「不,我不餓。本來我倒是餓得很。我在離這兒兩英里路的一家農莊不能不歇了一口氣,所以不餓了。這樣我才會弄得這麼晚。我媽在家有病,又沒有錢,我是來把情況告訴我叔叔阿勃納·摩爾的。我媽對我說,他住在這個鎮上的那一頭。這兒我還沒有來過呢。你認識他吧?」

  「不,我還不認識什麼人哩。我住在這裡還不到兩個星期。要到鎮上那一頭,還有不少路呢。你最好這晚上便歇在這裡。

  把你的那頂帽子給取下來吧。」

  「不」,我說,「我看我歇一會兒,便往前走。天黑我不怕。」

  她說她可不能放我一個人走。不過,她丈夫一會兒便會回來,大概是一個半鐘頭左右吧。她會讓她丈夫陪我一起走。接下來便講他的丈夫,講她沿河上游的親戚,講她下游的親戚,講她們過去的光景怎樣比現在好得多,怎樣自己對這一帶並沒有搞清楚,怎樣打錯了主意到了這個鎮上來,放了好日子不知道過——如此等等,說得沒有個完。這樣,我就擔起心來,深怕這回找到她打聽鎮上的情況,也許這個主意是錯了。不過,不一會兒,她提到了我爸爸以及那件殺人案,我就很樂意聽她嘮叨下去。她說到我和湯姆·莎耶怎樣弄到六千塊錢的事①(只是她說成了一萬塊錢),講到了有關爸爸的種種情況,以及他多麼命苦,我又是多麼命苦。到後來,她講到了我怎樣被殺害。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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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諾頓版注:在本書第一章中,以及在《湯姆·莎耶歷險記》中,都說是一萬二千元,此處恐是作者記錯了。

  「是誰幹的?在霍克維爾,我們聽到過很多有關這件事的說法,不過是誰殺了赫克·芬的,我們可不知道。」

  「嗯,據我看,就在這兒,也有不少人想要知道是誰殺了他的。有些人認為,是老芬頭兒自己幹的。」

  「不吧——真是這樣麼?」

  「開頭,幾乎誰都是這麼想的。他自己永遠不會知道他怎樣差一點兒就會落到個私刑處死。不過,到了天黑以前,那些人主意變了。據他們判斷,認為是一個逃跑的黑奴名叫傑姆的幹的。」

  「怎麼啦,他——」

  我把話打住了。我看,最好我別則聲。她滔滔不絕講下去,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插話。

  「那個黑奴逃跑的那一個晚上,正是赫克·芬被殺害的日子。因此上,懸賞捉拿他——懸賞三百塊錢。還為了捉拿老芬頭兒——懸賞兩百塊錢。你知道吧,他在殺人後第二天早上來到了鎮上,講了這件事,然後和他們一起在渡輪上去尋找,可是一完事,人就走了,馬上不見人了。在天黑以前,人家要給他處私刑,可是他跑掉了,你知道吧。嗯,到第二天,人家發現那個黑奴跑了。他們發現,殺人的那個晚上,十點鐘以後,就不見這個黑奴的人影了。知道吧,人家就把罪名安在他頭上。可是他們正嚷得起勁的時候,第二天,老芬頭兒又回來了,又哭又喊地找到了撒切爾法官,索要那筆錢,為了走遍伊利諾斯州尋找那個黑奴。法官給了他幾個錢,而當天晚上,他就喝得醉醺醺的,在半夜前一直在當地。半夜後,他和一些相貌兇惡的外地人在一起,接下來便和他們一起走掉了。啊,從此以後,再沒見他回來過。人家說,在這件案子的風頭過去以前,他未必會回來。因為人家如今認為,正是他殺了自己的孩子,把現場佈置了一番,讓人家以為是強盜幹的,這樣,他就能得到赫克的那筆錢,不用在訴訟案件上花費很長一段時間了。人家說,他是個窩囊廢,幹不了這個。哦,我看啊,這人可是夠刁的了。他要是在一年之內不回來,他就不會有什麼事了。你知道吧,你拿不出什麼證據來定他的罪。一切便會煙消雲散。他就會不費氣力地把赫克的錢弄到手。」

  「是的,我也這麼看。我看不出他會有什麼不好辦的。是不是人家不再認為是黑奴幹的呢?」

  「哦,不。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個看法。不少人認為是他幹的。不過,人家很快便會逮到那個黑奴,說不定人家會逼著他招出來的。」

  「怎麼啦,人家還在搜捕他麼?」

  「啊,你可真是不懂事啊!難道三百大洋是能天天擺在那裡讓人隨手一揀就到手的麼?有些人認為那個黑奴離這兒不遠呢。我就是其中的一個——不過我沒有到處說就是了。才幾天前,我對隔壁木棚裡的一對老年夫婦說過話,他們隨口講到,人們如今沒有去附近那個叫做傑克遜島的小島。我問道,那裡有人住麼?他們說沒有。我沒有接下去說什麼,不過我倒是想過一想的。我可以十分肯定,我曾望見過那兒冒煙,是在島的尖端那邊,時間是在這以前的一兩天。我因此上曾自個兒盤算過,那個黑奴多半就在那邊啊。這樣就值得花工夫到島上去來個搜捕,在這以後,就沒有再見到冒煙了。我尋思,說不定他溜走了,要是他就是那個黑奴的話。不過,我丈夫反正就要上那邊去看一趟——他和另外一個人要去。他出門到上游去了,不過今天回來了,兩個鐘點以前,他一回到家,我就對他說過了。」

  我搞得心神不安,坐也坐不住了。我這雙手該幹點什麼才好啊。我就從桌子上拿起了一隻針,想要穿通一根線頭,我的手抖抖的,怎麼也穿不好。那個婦女話頭停了下來,我抬頭一望,她正看著我,一臉好奇的神氣,微微一笑。我把針和線往桌子上一放,裝做聽得出神的樣子,——其實我也確實聽得出神——接著說:

  「三百塊大洋可是一大筆錢啊。但願我媽能得這筆錢。你丈夫今晚上去那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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