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敗壞了哈德萊堡的人 | 上頁 下頁


  啊——有一點他從開始就忽略了:這件事必須是他已經幫了別人的忙卻「不知道這忙幫得究竟有多大」。唉,真是的,要找這樣的事應該是不費吹灰之力嘛——比找其他事情容易多了。果然如此,不久他就想出了一件。好多好多年以前,古德森眼看就要和一個名叫南茜·體維特的非常漂亮的甜妞成親,但是出於種種原因,這樁婚事後來還是吹了;那姑娘死了,古德森依然是個單身漢,而且慢慢變成了一個尖酸刻薄瞧誰都不順眼的傢伙。那姑娘死後不久,鎮子上的人就發現,或是自以為早就知道:她有一點點黑人血統。理查茲把各種細枝末節想了半天,感到他終於想起了一些與此有關的事情,這些事情一定是因為好多年無暇顧及,已經從記憶中消失了。他似乎隱隱約約記得,當初就是他自己發現姑娘沾點兒黑人血統,也是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鎮子上的人,鎮子上的人也告訴了古德森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他就如此這般地挽救了古德森,使他免於和那個血統不純的姑娘結婚。他幫了古德森一個大忙,卻「不知道這個忙幫得有多大」,說實在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在幫人家的忙,可是古德森明白幫這個忙的價值,也明白他是怎樣僥倖逃脫的,於是才在臨死前對幫他忙的人千恩萬謝,巴不得能留給他一筆財產。現在全都弄清楚了,事情再簡單不過,他越想這件事就越明白、越實在;最後,當他舒舒服服地躺下,心滿意足、高高興興準備睡覺的時候,這件事在他的記憶中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說真的,他還能隱約記得古德森有一次對他表示過謝意。就在理查茲思考的這段時間裡,瑪麗已經為她自己花了六千元買新房子,還給她的牧師買了一雙拖鞋,此刻她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就在這個星期六的晚上,郵遞員給鎮子上的其他各位大戶分別送去了一封信——一共送了十九封。每個信封都不一樣,信封上的筆跡各不相同,可是裡面的信除了一個地方之外分毫不差。每封信都和理查茲收到的那一封如出一轍——筆跡和其他一切——所有信的落款都是史蒂文森,只是在有理查茲名字的地方換上了其他收信人的名字。

  整整一夜,那十八位本鎮大戶在同樣的時間裡做了與他們同命相連的理查茲做的同一件事——他們集中精力,想記起他們曾在無意中給巴克利·古德森幫過什麼忙。無論對誰來說,這都不是、樁輕而易舉的工作;然而他們都成功了。

  在他們從事這項艱苦工作的同時,他們的妻子卻用了一夜的時間來輕輕鬆松地花錢。一夜之間,十九位太太平均每人把那只口袋裡的四萬塊錢花了七千塊——加起來一共是十三萬三千塊錢。

  第二天傑克·哈裡代大吃一驚。他看出鎮上的十九位要人及其夫人臉上重新呈現出安詳聖潔的快樂神情。對此他不光難以理解,也想不出詞來消除或者擾亂這種情緒。現在該輪到他對生活感到不滿了。他暗自對這種快樂的起因作了諸多猜測,然而一經推敲,沒有一條能站得住腳。他碰見威爾科克斯太太的時候,看見她那心醉神迷的樣子,就想道:「她家的貓生了小貓咪了」——去問她家的廚子:結果並無此事。廚子也發覺了這四喜氣,卻不知道喜從何來。哈裡代發現「老實人」(鎮上人送的外號)比爾遜臉上也有心醉神迷的表情,就斷定比爾遜的哪一家鄰居摔斷了腿,但是調查表明,此事也未曾發生。格裡高利·耶茨強忍著得意忘形只可能有一種原因——他的丈母娘死了:結果又猜錯了。「那麼平克頓——平克頓——他一定是要回來一角錢的老賬,這筆錢他本來以為沒有盼頭了。」如此等等。有的猜測只能存疑,有些則業已證明是大錯特錯。最後,哈裡代自言自語地說:「不管怎麼樣,眼下哈德萊堡有十九家一步登天了。我還不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只知道上帝今天不值班。」

  有一位鄰州的設計師兼建築商近日來到這個前景暗淡的鎮子,冒險辦了一家小公司,掛牌已經有一個星期了,還沒有一個顧客上門。這人垂頭喪氣,後悔他不該來。誰料到突然間雲開霧散。那些小鎮大戶的太太們一個接一個來找他,悄悄地說:

  「下星期一到我們家來——不過這件事你先別聲張。我們正打算蓋房子哪。」

  這一天他接到了十一家的邀請。當天晚上他給女兒寫信,廢了女兒和她一個學生的婚事。他說,她能找到一個比那小子好一萬倍的。

  銀行家平克頓和其他兩三位富家漢子籌劃著蓋鄉村別墅——不過他們要先等等再說。這種人是不見兔子不放鷹的。

  威爾遜夫婦策劃了一個新派盛會——一場化妝舞會。他們並沒有真地邀請客人,只是秘而不宣地告訴所有的親戚朋友,他們正在考慮這件事,認為應該舉辦這場舞會——「只要我們辦舞會,當然會請你啦。」大家都出乎意料,議論紛紛:「嘿,他們准是瘋了吧,威爾遜家這對窮鬼哪兒辦得起舞會呀。」十九家中有幾家的太太私下對他們的丈夫說:「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們先別聲張,等到他們那個窮會完了,我們自己再來辦一個,讓他們的臉沒處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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