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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他回憶著,並細細考慮著有關杜涅奇卡的一切,他的心揪緊了。他拔腳就跑。

  拉祖米欣剛走,拉斯柯爾尼科夫就站起來,轉身走向窗前,一下子走到這個角落,一下子又走到另一個角落,仿佛忘記了他這間小屋是那麼狹小,後來……又坐到了沙發上。他好像獲得了新生;再作鬥爭——那麼,出路就找到了!「是的,那麼,出路就找到了!不然,這一切積累在一起,毫無出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痛苦不堪,使人昏昏沉沉,糊裡糊塗。自從在波爾菲裡那裡看到米科爾卡演的那場戲,他就感到毫無出路,陷入了絕境。看了米科爾卡的演出以後,就在那天,在索尼婭家裡又發生了那樣的情景,那幕戲是由他導演的,可是演出的情況和結局都完全,完全不像他以前想像的那樣……他變得虛弱無力了,就是說,轉瞬間變得完全虛弱無力了!一下子!不是嗎,當時他曾同意索尼婭的意見,自己同意了,心裡同意了,認為心裡有這麼一件事,獨自一個人是無法活下去的!可是斯維德裡蓋洛夫呢?斯維德裡蓋洛夫是個謎……斯維德裡蓋洛夫攪得他心神不定,這是實情,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不該光從這方面考慮。也許跟斯維德裡蓋洛夫也還要進行一場鬥爭。斯維德裡蓋洛夫也許是一條出路;不過波爾菲裡卻是另一回事。

  「這麼說,波爾菲裡還親自向拉祖米欣作了解釋,從心理學上給他作了解釋!又把他那可惡的心理學搬出來了!波爾菲裡嗎?難道波爾菲裡會相信米科爾卡有罪?哪怕是有一分鐘相信?既然在米科爾卡到來之前,當時他和波爾菲裡之間曾經有過那樣的事,出現過那樣的情景,他們曾面對面地交談,而除了一種解釋,對這找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釋。(這幾天拉斯柯爾尼科夫頭腦裡有好多次閃現出、並且回想起會見波爾菲裡的情景的幾個片斷;回憶當時的全部情景是他受不了的。)當時他們之間說過那樣的一些話,做過那樣的一些動作和手勢,說話時使用過那樣的語調,而且達到了這樣的界限,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米科爾卡(從他開始說第一句話,從他的第一個動作,波爾菲裡就已經把他看透了),米科爾卡可動搖不了他的基本信念。

  「怎麼!連拉祖米欣也產生懷疑了!當時在走廊上,在燈光下發生的那幕情景不是沒有結果的。於是他跑去找波爾菲裡了……不過這傢伙何必要這樣欺騙他呢?他讓拉祖米欣把視線轉移到米科爾卡身上去,究竟有什麼目的?因為他一定有什麼想法;這肯定有什麼意圖,不過是什麼意圖呢?不錯,從那天早上,已經過了很多時候了,——太多了,太多了,但關於波爾菲裡,卻毫無消息。看來,這當然更加不妙……」拉斯柯爾尼科夫拿起帽子,沉思了一會兒,從屋裡走了出去。在這段時間裡,這還是第一天他感覺到,至少他的思想是正常的。「得把跟斯維德裡蓋洛夫的事情了結掉,」他想,「而且無論如何也要了結掉,盡可能快一點兒:看來這一個也是等著我自己去找他」。在這一瞬間,從他疲憊不堪的心靈裡突然升起一股如此強烈的憎恨情緒,說不定他真會殺死兩個人當中的一個:斯維德裡蓋洛夫,或者是波爾菲裡。至少他覺得,即使不是現在,那麼以後他也會這麼做。「咱們等著瞧,咱們等著瞧吧,」他暗自反復地說。

  可是他剛打開通穿堂的門,突然遇到了波爾菲裡本人。他進到屋裡來了。拉斯柯爾尼科夫呆呆地愣了一會兒。奇怪,波爾菲裡來找他,他並不覺得十分驚訝,幾乎不怕他。他只是顫慄了一下,但很快,刹時間就作好了思想準備。「也許,這就是結局!不過他怎麼會像只貓一樣悄悄地走近,我竟什麼也沒聽到呢?難道他在偷聽嗎?」

  「沒想到有客人來吧,羅季昂·羅曼內奇,」波爾菲裡·彼特羅維奇笑著高聲說。「早就想順便來看看了,我打這兒路過,心想,為什麼不進去看看,坐上五分鐘呢。您要上哪兒去?我不耽誤您的時間。只稍坐一會兒,抽支煙,如果您允許的話。」

  「請坐,波爾菲裡·彼特羅維奇,請坐,」拉斯柯爾尼科夫請客人坐下,看樣子他很滿意,而且相當友好,如果他能看看自己,一定會對自己感到驚訝。圖窮匕見,去偽存真,一切馬上就要見分曉了!有時一個人遇到強盜,有半個小時會嚇得要命,可是當刀子架到他脖子上的時候,甚至會突然不害怕了。他正對著波爾菲裡坐下來,不眨眼地直瞅著他。波爾菲裡眯縫起眼,點著了煙。

  「喂,說吧,說吧,」好像這樣的話就要從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心裡跳出來了。「喂,怎麼,怎麼,你怎麼不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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