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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就是說,並不是……你要知道,最近一個時期,自從你病了以後,我經常跟他談起你,談了你的很多情況……嗯,他聽著,……聽說你在法律系學習,可是由於家境的關係,沒能畢業,於是說:『多麼可惜!』所以我就斷定……也就是說,這一切湊到一起,而不單是這一點;昨天紮苗托夫……你要知道,羅佳,昨天我喝醉了,送你回家的時候,跟你說了些沒意思的話……所以我,老兄,我擔心,你可別把我的話誇大了,你要知道……」

  「你指的是什麼?是說他們把我看作瘋子嗎?是的,也許這是對的。」

  他勉強笑了笑。

  「是的……是的……也就是說,別睬它,不!……嗯,而且我所說的一切(旁的話也一樣),全都是醉話,胡說八道。」

  「你幹嗎道歉呢!這一切都讓我煩透了!」拉斯柯爾尼科夫用誇張的氣憤語調高聲喊道。其實他是有點兒裝出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理解。請相信,我是理解的。就連說出來,都覺得不好意思……」

  「如果不好意思,那就別說!」

  兩人都不說話了。拉祖米欣十分高興,拉斯柯爾尼科夫感覺到了這一點,對此感到厭惡。拉祖米欣剛才講的關於波爾菲裡的那番話又使他感到擔心。

  「對這個人也得唱拉撒路之歌①,」他想,面色蒼白,心在怦怦地狂跳,「而且要唱得自然些。不唱,是最自然的了。要盡可能什麼也別唱!不,盡可能又不自然了……嗯,看情況吧……咱們走著瞧……現在……我去,這好,還是不好呢?飛蛾撲火。心在跳,這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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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意思是:裝作不幸的人,向人訴苦。聖經上有這麼一個寓言:拉撒路是個窮人,躺在鐵石心腸的富人門前求乞。

  「就在這幢灰色的房子裡,」拉祖米欣說。

  「最重要的是,波爾菲裡知道不知道昨天我去過這個巫婆的住宅……還問起過那攤血?這一點得馬上弄清楚,一進去就弄清楚,從他的臉上看出來;不—然—的—話……哪怕我要完蛋,也一定要弄清楚!」

  「你知道嗎?」他突然對拉祖米欣說,臉上帶著狡猾的微笑,「老兄,今天我發覺,從早上你就特別激動,對嗎?」

  「什麼激動?我根本就不激動,」拉祖米欣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不,老兄,真的,這看得出來。剛才你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就跟往常不一樣,不知為什麼坐在椅子邊上,而且一直很不自然地動來動去,好像在抽筋。還無緣無故地忽然跳起來。一會兒愛發脾氣,一會兒不知為什麼臉上的表情變得那麼甜,甜得像冰糖。你甚至臉都紅了;特別是請你去吃午飯的時候,你臉紅得好厲害。」

  「根本沒有這麼回事;你胡說!……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像小學生一樣躲躲閃閃的!嘿,見鬼,你臉又紅了!」

  「不過,你真是頭豬玀!」

  「可你幹嗎不好意思了?羅密歐①啊!你先別忙,今天我可要在什麼地方把這些都說出來,哈——哈——哈!讓媽媽開心開心……還要讓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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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男主人公。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聽我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因為這……你要說,那會怎樣呢,見鬼!」拉祖米欣已經徹底驚慌失措,嚇得渾身發冷。「你要對她們說什麼?我,老兄……

  呸,你真是頭豬玀!」

  「你簡直是一朵春天的玫瑰!你要知道,這個比方對你是多麼合適;兩俄尺十俄寸高的羅密歐!啊,今天你洗得多麼乾淨,手指甲也洗乾淨了,是嗎?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事?啊,真的,你的頭髮搽過油了?你低下頭來!」

  「豬玀!!!」

  拉斯柯爾尼科夫笑得那麼厲害,好像怎麼也忍不住了,於是就這樣大笑著走進了波爾菲裡·彼特羅維奇的寓所。拉斯柯爾尼科夫正需要這樣:從屋裡可以聽到,他們是笑著進來的,在前室裡還一直在哈哈大笑。

  「在這裡一個字也別提,要不,我就……打碎你的腦袋!」

  拉祖米欣抓著拉斯柯爾尼科夫的肩膀,狂怒地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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