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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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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昨天把錢都送給我們了!」索涅奇卡突然用很富有感染力而且說得很快的低聲回答,突然又垂下眼睛,看著地下。嘴唇和下巴又抖動起來。她早已對拉斯柯爾尼科夫的貧困狀況感到驚訝了,現在這些話突然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接著是一陣沉默。杜涅奇卡的眼睛不知為什麼流露出和藹可親的神情,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甚至親切地看了看索尼婭。 「羅佳,」她說,一邊站了起來,「我們當然是在一起吃午飯了。杜涅奇卡,咱們走吧……而你,羅佳,你先去散一會兒步,然後休息休息,躺一躺,早點兒去我們那裡……要不,我們會讓你太累了,我擔心……」 「好,好,我來,」他回答,說著慌忙站起來……「不過我還有事……」 「難道你們不在一起吃午飯了?」拉祖米欣驚奇地看著拉斯柯爾尼科夫,高聲叫喊,「你這是做什麼?」 「是的,是的,我來,當然,當然……請你留下來,稍等一會兒。你們現在不需要他吧,媽媽?也許,我可以把他留下來?」 「啊,不,不!而您,德米特裡·普羅科菲伊奇,請來吃午飯,您肯賞光嗎?」 「請您一定來!」杜尼婭邀請說。 拉祖米欣鞠了個躬,容光煥發。有一瞬間不知為什麼大家都突然奇怪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別了,羅佳,我是說,再見;我不喜歡說『別了』,別了,娜斯塔西婭,……唉,又說『別了』!……」 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本想也與索尼婭告別,可是不知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就急忙從屋裡出去了。 但是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仿佛在等著輪到她和大家告別,她跟著母親從索尼婭身邊走過的時候,殷勤而彬彬有禮地對她深深地一躬到地。索涅奇卡發窘了,躬身還禮時有點兒匆匆忙忙,神色驚慌,臉上甚至流露出某種痛苦的神情,似乎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的客氣和殷勤只能使她感到難過和痛苦。 「杜尼婭,別了!」已經到了穿堂裡,拉斯柯爾尼科夫喊了一聲,「握握手吧!」 「我不是已經和你握過手了,忘了嗎?」杜尼婭溫柔地、又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轉身面對著他,回答。 「那有什麼關係,再握一次嘛!」 他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指。杜涅奇卡對他微微一笑,臉紅了,趕快掙脫自己的手,跟著母親走了,不知為什麼她也感到十分幸福。 「啊,好極了!」他回到自己屋裡,神情泰然地朝索尼婭看了一眼,對她說,「願上帝讓死者安息,但活著的人必須活下去!是這樣嗎?是這樣嗎?是這樣,不是嗎?」 索尼婭甚至驚奇地看著他突然變得神情開朗的臉;有一會兒工夫他默默地凝神注視著她,她去世的父親所講的關於她的那些故事這時突然掠過他的腦海…… 「上帝啊,杜涅奇卡!」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和女兒一走到街上,立刻就說,「我們出來了,現在我倒好像很高興;不知為什麼覺得輕鬆些了。唉,昨天坐在車廂裡的時候,我哪裡想到,竟會為這感到高興呢!」 「我又要對您說了,媽媽,他還病得很厲害呢。難道您沒看出來?也許是因為他非常想念我們,心情不好,損害了自己的身體。應該對他採取寬容態度,很多事情,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 「可你並不寬容!」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立刻急躁而又嫉妒地打斷了她。「你要知道,杜尼婭,我看看你們兄妹倆,你簡直就是他的活肖像,而且與其說是面貌像,不如說是性格像:你們倆都是性情憂鬱的人,兩人都鬱悶不樂,脾氣急躁,兩人都高傲自大,兩人都豁達大度……他不可能成為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杜涅奇卡,不是嗎?……我一想到今天晚上我們那裡會出什麼事,心就停止跳動了!」 「您別擔心,媽媽,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杜涅奇卡!你只要想想看,我們現在是什麼樣的處境!要是彼得·彼特羅維奇拒絕了,那會怎樣呢?」可憐的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一不小心,突然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要是那樣,他還有哪一點值得留戀呢!」杜涅奇卡尖銳而輕蔑地回答。 「現在我們走了,這樣做很對,」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連忙打斷了她的話,「他有事,急著要去什麼地方;讓他出去走走,至少可以呼吸點兒新鮮空氣……他那兒悶得要命……可是這兒哪有可以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就連這裡,大街上,也像在沒有氣窗的屋裡一樣。上帝呀,這是個什麼樣的城市啊!……快站住,讓開,會踩死人的,不知是拉著什麼飛跑!這拉的不是一架鋼琴嗎,真的……都是這樣橫衝直撞……對這個少女,我也非常害怕……」 「什麼少女,媽媽?」 「就是這個,就是剛剛在他那兒的索菲婭·謝苗諾芙娜……」 「怕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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