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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你聽我說,拉祖米欣,」拉斯柯爾尼科夫說,「我要坦率地告訴你,我剛去過一個死人家裡,有個官員死了……我把我的錢全給了他們……除此而外,剛剛有人吻過我,即使我殺過人,這人也會……總而言之,在那裡我還看到了另一個人……帽子上插著火紅色的羽毛……不過,我是在說胡話;我很虛弱,你扶著我點兒……這就到樓梯了,不是嗎……」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驚慌起來的拉祖米欣問。

  「頭有點兒暈,不過問題不在這裡,而在於,我是這麼憂鬱!就像女人似的……真的!你看,這是什麼?你瞧,你瞧!」

  「什麼?」

  「難道你沒看見?我屋裡的燈光,看到了嗎?從門縫裡……」

  「他們已經站在最後一道樓梯前,站在女房東的門邊了,從樓下當真可以看到,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小屋裡有燈光。

  「奇怪!也許是娜斯塔西婭,」拉祖米欣說。

  「這個時候她從來不去我那兒,再說,她早就睡了,不過……對我來說,反正一樣!再見!」

  「你怎麼這麼說呢?我送你回家,和你一道進去!」

  「我知道你會和我一道進去,不過我想在這兒和你握手告別。好,把手伸出來,再見!」

  「你怎麼了,羅佳?」

  「沒什麼;咱們走吧;你可以作為證人……」

  他們開始上樓梯了,拉祖米欣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心想,也許佐西莫夫是對的。「唉!我跟他胡扯,攪得他心煩意亂了!」他喃喃地自言自語。來到房門前,他們突然聽到屋裡有說話的聲音。

  「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拉祖米欣大聲叫喊。

  拉斯柯爾尼科夫第一個上去抓住門把手,把門打開,把門大敞開以後,卻站在門口呆呆地一動也不動了。

  他的母親和妹妹坐在他屋裡的沙發上,已經等了他一個半鐘頭了。為什麼他最沒料到的就是她們的到來,對她們也想得最少呢,儘管今天又得到消息,說她們已經動身,已經在路上,馬上就會到了?在這一個半鐘頭裡她們爭先恐後地詢問娜斯塔西婭,現在她還站在她們面前,而且已經把所有詳細情況全都告訴她們了。聽說他「今天逃跑了」,可他還有病,而且從她的敘述中可以發覺,他一定還在神智不清,她們都嚇壞了!「天哪,他是怎麼了!」兩人都哭了。在這一個半鐘頭的等待中,她倆都忍受了難以想像的痛苦。

  迎接拉斯柯爾尼科夫出現的是一聲充滿激情的高興的呼喊。兩人一起向他撲了過來。但是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好像是個死人;一種讓他無法忍受、突然湧上心頭的感覺恰似晴天一聲霹靂,擊中了他。他的手也沒有抬起來去擁抱她們:手抬不起來。母親和妹妹把他緊緊抱在懷裡,吻他,又是笑,又是哭……他後退了一步,搖晃了一下,就昏倒在地板上了。

  驚慌,恐懼的呼喊,呻吟……站在門口的拉祖米欣飛快跑進屋裡,把病人抱在自己強壯有力的手裡,不一會兒病人在沙發上醒過來了。

  「沒關係,沒關係!」他對母親和妹妹大聲嚷,「這是昏厥,這不要緊!醫生剛剛說過,他好得多了,他身體完全健康!拿水來!瞧,他正在醒過來,瞧,已經醒過來了!……」

  他一把抓住杜涅奇卡的手,差點兒沒把她的手扭得脫臼,讓她彎下腰去看看,「他已經醒過來了」。母親和妹妹十分感動而又感激地看著拉祖米欣,簡直把他看作神明;她們已經從娜斯塔西婭那裡聽說,在她們的羅佳患病的這段時間裡,對羅佳來說,這個「機靈的年輕人」意味著什麼,那天晚上母親和杜尼婭私下裡談心的時候,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拉斯科利尼科娃就是把他叫作「機靈的年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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