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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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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漸漸地他有點兒心不在焉了,甚至仿佛陷入沉思:有時他似乎忘卻了一切,或者不如說,忘記了主要的事情,卻牢牢記住了一些不足道的小事。不過他朝廚房裡望瞭望,看到長凳子上放著個水桶,桶裡有半桶水,於是想到,該洗淨自己的手和斧子。他的雙手都沾滿了血,黏糊糊的。他把斧刃放進水裡,拿起放在小窗臺上破碟子裡的一小塊肥皂,就在桶裡洗起手來。洗淨了手,他把斧頭也拿出來,洗淨沾在鐵上的血,然後花了好長時間,大約有三分鐘的樣子,洗淨木頭上沾上了血的地方,甚至試著用肥皂來洗掉上面的血跡。然後,就在那兒,拿晾在廚房裡繩上的一件內衣把一切全都擦乾,隨後又在窗前把斧頭細心地檢查了一遍,檢查了很久。 沒有留下痕跡,只不過斧柄還是潮的。他細心地把斧頭套在大衣裡面的環扣裡。然後,在廚房裡暗淡的光線下盡可能仔細檢查了一下大衣、長褲和靴子。從外表看,第一眼看上去似乎什麼也沒有;只不過靴子上有幾點汙跡。他把一塊抹布浸濕,擦淨了靴子。不過他知道,他檢查得不夠仔細,說不定還有什麼他沒發現的、很顯眼的痕跡。他站在房屋當中陷入沉思。他心中產生了一個痛苦的、模模糊糊的想法,——這想法就是:他瘋了,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既不能思考,也無力保護自己,而且也許根本就不應該做他現在所做的這一切……「我的天哪!應該逃跑,逃跑!」他喃喃地說,於是往前室跑去。但這兒卻有一樁驚恐的事等待著他,這樣驚恐的事,當然啦,他還從未經受過。 他站在那兒,看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面的門,從前室通往樓梯的門,外面的房門,就是不久前他拉門鈴、從那裡進來的那道房門開著,甚至開了有整整一個手掌那麼寬的一道縫:在整個這段時間裡既沒鎖上,也沒扣上門鉤!老太婆在他進去以後沒有把門鎖上,可能是由於謹慎。可是天哪!後來他不是看到莉紮薇塔了嗎!他怎麼能,怎麼能沒想到,她總得從什麼地方進來!總不會是穿牆進來的吧。 他沖到門前,把門扣上了。 「不過不對,又做錯了!該走了,該走了……」 他開開門鉤,打開房門,聽聽樓梯上有沒有動靜。 他留神聽了好久。下邊不知哪裡,大概是大門口,有兩個人的聲音在高聲刺耳地叫喊,爭吵,對罵。「他們在幹什麼?……」他耐心等著。終於一下子靜了下來,叫喊聲突然停了;人也散了。他已經想要出去了,但是突然下面一層樓上,通樓梯的房門砰地一聲開開了,有人哼著不知是什麼曲調,往樓下走去。「他們幹嗎老是這麼吵鬧!」這想法在他頭腦裡忽然一閃。他又掩上房門,等著。終於一切都靜下來,一個人也沒有了。他已經往樓梯上邁了一步,突然又傳來不知是什麼人的、新出現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剛剛上樓,但是他記得清清楚楚,剛一聽到響聲,不知為什麼他就懷疑,這一定是來這兒,到四樓來找老太婆的。為什麼呢?是不是腳步聲那麼特別,那麼值得注意呢?腳步聲沉重,均勻,從容不迫。聽,他已經走完第一層的樓梯,又在往上走;聽得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清楚了!可以聽到上來的那個人很吃力的喘息聲。聽,已經上第三層了……往這兒來了!他突然覺得,他好像全身都僵硬了,這就跟在夢中一樣,夢見有人追他,已經離得很近了,想要殺死他,可他仿佛在原地紮了根,連手都不能動彈了。 最後,當這個客人已經開始上四樓的時候,他這才突然打了個哆嗦,還是及時迅速、機警地從穿堂溜進屋裡,隨手關上了房門。然後抓起門鉤,輕輕地、悄無聲息地把它扣進鐵環。本能幫助了他。扣上門以後,他立刻屏住呼吸,就躲在了房門後面。那個不速之客已經來到門前。現在他們兩個是面對面站著,就像不久前他和老太婆隔著房門面對面站著一樣,他在側耳傾聽。 客人很吃力地喘了好幾口氣。「這個人大概是個大胖子」,拉斯柯爾尼科夫想,手裡緊握著斧頭。真的,好像這一切都是在作夢。客人拉住門鈴,用力拉了拉。 白鐵門鈴剛一響,他突然好像覺得,房間裡有人在動。有幾秒鐘他甚至認直仔細聽了聽。陌生人又拉了一次門鈴,又等了等,突然急不可耐地使出全身的力氣猛拉房門上的把手。拉斯柯爾尼科夫驚恐地瞅著在鐵環裡跳動的門鉤,隱隱懷著恐懼心情等待著,眼看門鉤就要跳出來了。真的,這似乎是可能的:拉得那麼猛。他本想用手按住門鉤,可是那個人會猜到的。他的頭好像又眩暈起來。「我這就要昏倒了!」這個想法在他腦子裡突然一閃,可是陽生人說話了,於是他立刻驚醒過來。 「她們在裡面幹什麼,是睡大覺呢,還是有人把她們掐死了!該死的!」他好像從大桶裡吼叫。「噯,阿廖娜·伊萬諾芙娜,老巫婆!莉紮薇塔·伊萬諾芙娜,沒法兒形容的美人兒!請開門!嘿,該死的,她們在睡覺,還是怎麼的?」 他暴跳如雷,又使出最大的力氣一連拉了十次門鈴。不用說這是個對這家人頗有權勢、跟她們關係親密的人。 就在這時候,突然從樓梯上不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匆匆忙忙、然而是小步行走的腳步聲。又有人走過來了。一開頭拉斯柯爾尼科夫沒有聽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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