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性格溫和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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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門口邊,當著盧凱裡婭的面,我告訴她(我派人去叫她,使她大吃一驚),我認為是一種幸福,一種榮譽……其次,我希望她不要對我的作法,不要對我站在門口感到驚訝,我說:「我是個直性子,對於事情的詳情細節,我都作了研究。我說我是直性子,並不是撒謊。好吧,那就不說吧。我的話不僅說得體面,也就是說,表現出了我是個有教養的人,而且說得頗有特色,而這一點是主要的。怎麼?難道承認這一點就是犯罪嗎?我想對自己作出判斷,而且現在正在做。我應該說出pro和contra①,而且我正在說。就是後來回憶起來,我還是感到痛快,儘管這事做得很愚蠢:我當時直言不諱,毫不感到難為情,我直截了當地宣佈:第一,我並不特別有才華,也不特別聰明,甚至也許並不特別善良,我是一個相當廉價的利己主義者(這個用語,我至今還清楚記得,那是我走在路上想出來的,而且相當滿意)。很可能身上包含著許多其他方面令人不快的東西。所有這些話都是帶著一種特殊的驕傲心情說出來的——大家都知道是怎麼說的。當然,我有足夠的能力,在光明正大地說完我的缺點以後,不去談我的優點,我會說:「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長處。」我發現她暫時還是怕得要死,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而口氣有所緩和,恰恰相反,因為看到她害怕,反而故意加強了語氣;我坦率地說,她飯是有吃的,不過穿好衣服、上戲院、進舞廳,那是決然辦不到的,除非以後我達到了目的。這一嚴厲的口氣,簡直使我感到洋洋得意。我還補充說(當然也是儘量說得隨便一些)如果我幹上了這玩意兒,也就是說開當鋪羅,那麼我就只有一個目的,有這麼一個情況……但是,我確實有權這麼說:我的確有這樣一個的目的,和一個這樣的情況。先生們,請你們稍等一等,我這一輩子最恨的,就是這個當鋪,不過,實際上我並不恨它,這就是說對自己用神秘的話語說起來都覺得好笑。我不是以此「向社會進行報復」的嗎?確實如此,確實如此,確實如此!所以她早晨嘲笑我「復仇」的尖刻話,是不正確的。也就是說,你們會看到,如果我直截了當地對她說:「是的,我是在對社會進行報復」的話,她就會像前不久的早晨那樣,哈哈大笑,結果就會真的顯得可笑。好吧,要是用間接暗示的方法,說一句神秘莫測的話,那就可能激起人們的想像。再說我當時已經毫無畏懼:因為我知道,在她看來那個胖老闆至少比我卑劣,而我站在大門口,簡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啊,對於卑劣的事情,人總是特別容易理解的!但是,那是卑鄙行為麼?這裡怎麼去判斷人呢?即便是在當時,難道我沒有愛上她嗎? -------- ①拉丁文:贊成和反對。 請你們等一等:當時關於我的善意,當然半句也沒對她說過。恰恰相反,是的,是恰恰相反,我說:「受到恩賜的恰恰是我,而不是您。」我忍不住,甚至說了出來,結果,看起來也許顯得很愚蠢,因為我發現她臉上迅速出現了皺紋。不過總的說來,我卻成了大贏家。請等一等,既然這些肮髒東西全都回憶起來了,那就乾脆把最後一點卑鄙的事情,也抖落出來吧:我站在那裡,腦子裡便活動開了:你個子高大,身材勻稱、受過教育,最後,毫不吹牛地說,你長相不錯。這就是我腦子裡閃出的想法。當然,她站在門口,馬上對我說是。不過……不過,我應該補充一句:她在說是以前,站在門口,想了好久。她是那麼想呀,想呀,我已經打算要開口問她了:「喂,怎麼樣呀?」我到底沒有忍住,終於非常優雅地問道:「喂,怎麼樣呀?」 「您等一等,我正在想呢。」 她的面色是那麼嚴肅,嚴肅得使我當時就可以看出她的想法來!可我呢,居然生氣了,我想:「莫非她在我和商店老闆之間進行挑選?」啊,當時我還沒有弄明白!直到今天還不明白!我記得,盧凱裡婭跟在我後面,在我走的時候,她停在道路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爺,上帝會保佑您的,您把我們可愛的小姐娶去吧,不過,您可不能對她說,她是很高傲的。」 好呀,真高傲!我說,我就是愛高傲的。高傲的人特別好,當……嗯,當你已經不懷疑自己對她們具有大得多的力量時候,是嗎?啊,我這個人真是低賤、笨拙!啊,我是多麼得意啊!您知道,當她站在門口沉思,打算對我說是的時候,我卻感到驚訝,您知道,她甚至可能出現這樣的想法:「既然這裡那裡都是不幸,莫不乾脆挑最壞的豈不更好,也就是挑上那個胖老闆,讓他酒醉醺醺,快點把我打死,豈不更好!」她會這麼想嗎,啊?您以為這樣的想法可能嗎? 就是現在我也不明白,我至今還一點也不明白!我剛才不是說了,她可能有這樣的想法:從兩個不幸之中挑選最壞的一個,也就是挑選胖老闆嗎?可對她來說,到底誰更壞呢——我還是胖老闆?是胖老闆還是引用過歌德的話的當鋪掌櫃呢?這還是一個問題!什麼問題?你也不明白:答案明明擺在桌子上,可你說是個問題!再說我又算什麼呢!問題根本不在我身上……附帶說一句,問題根本不在我身上,現在對我來說,又有什麼用呢?這個問題,你看,我根本無法解答。最好去躺下睡覺。我的頭痛起來了…… Ⅲ 最最高尚的人,但自己卻不相信 我沒有睡著。再說我哪能睡得著呢?腦袋裡總好像有根什麼脈搏在不停地跳動。很想把這一切,把這全部烏七八糟的事情都弄清楚。啊,烏七八糟的肮髒事啊!啊,我當時把她從什麼樣的肮髒中拖出來啊!她本應該明白這一點的,應該對我的行動,給予應有的評價的!此外,許多不同的想法,也使我感到高興,比方說,我四十一歲,而她剛剛十六歲。這可把我迷住了,這種不平等的感覺是非常甜蜜的,非常非常甜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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