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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現在我能不能對您提出一個問題,假使你容許的話,」費丘科維奇突然完全出人意外地問道,「從預審上查明,您在那天晚上臨睡以前,曾用一種鎮痛劑,或者說藥酒,擦你發痛的腰,希望用它治病,那東西是用什麼做的?」

  格裡戈裡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發問者,沉默了一會,喃喃地說:

  「裡面有番紅花。」

  「只有番紅花麼?您不記得還有別的什麼東西麼?」

  「還有車前草。」

  「是不是還有胡椒?」費丘科維奇好奇地問。

  「也有胡椒。」

  「以及其他等等的東西。全泡在燒酒裡麼?」

  「泡在酒精裡。」

  大廳裡輕輕傳出了一陣笑聲。

  「你瞧,還泡在酒精裡。你擦完了腰,一邊由您太太念著只有她知道的虔誠的禱詞,一邊就把瓶裡剩下的一點喝掉了,對麼?」

  「喝掉了。」

  「喝得多麼?大概多少?有一兩酒盅麼?」

  「總有一玻璃杯。」

  「甚至有一玻璃杯。也許有一杯半麼?」

  格裡戈裡不作聲。他似乎有點明白了。

  「一杯半純酒精,那倒真不壞,您以為怎樣?連『天堂的門敞開著』都會看得見,不用說通花園的門了,對不對?」

  格裡戈裡還是不作聲。大廳裡又傳出一陣輕輕的笑聲。首席法官挪動了一下身子。

  「您是不是可以肯定,」費丘科維奇越加追得緊了,「您看見通花園的門是開著的時候,到底是醒著還是在睡著?」

  「我兩腳站在地上。」

  「這還不能證明你不是在睡著。」大廳裡又一再發出輕笑聲,「如果在那個時候有人問你什麼話,比方說,今年是哪一年?——你能夠清楚地回答麼?」

  「這我不知道。」

  「那麼今年究竟是哪一年,基督降生後哪一年,你知道麼?」

  格裡戈裡茫然失措地站在那裡,兩眼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折磨者。說來叫人奇怪,顯然他好象果真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

  「大概您總還知道,你的手上有幾隻指頭吧?」

  「我是奴才,」格裡戈裡忽然大聲而且清楚地說,「既然官長想取笑我,我也只好忍受下去。」

  這似乎使費丘科維奇有點愕然,這時首席法官也過問了,他用警告的口氣提醒律師,應該提出比較合適的問題。費丘科維奇聽了以後,莊嚴地鞠了一躬,聲明他的發問完了。自然,這一來旁聽者和陪審員們心裡都可能留下了一點小小的疑竇,懷疑這個在進行某種治療的狀態下甚至會「看見天堂的門」,而且連今年是基督降生後多少年都不知道的人,他的供詞到底是否屬實;因此律師所抱的目的畢竟還是達到了。然而在格裡戈裡退席之前發生了一個插曲。首席法官向被告詢問:對方才提出的證詞他有沒有話說?

  「除去門以外,他說的全是實話。」米卡大聲說。「為了他替我逮蝨子,我感謝他。為了他原諒我打他的事,我感謝他。老頭子一輩子誠實可靠,對我父親忠心耿耿,就象七百條吧兒狗那樣。」

  「被告,你說話要加檢點。」首席法官嚴厲地說。

  「我可不是吧兒狗。」格裡戈裡也嘟囔了起來。

  「那麼我是吧兒狗,我是!」米卡大聲說,「既然這話是侮辱人的,那就由我自己來承受,並且請求他原諒:我是畜生,過去對他太狠了!我對伊索也太狠了。」

  「對什麼伊索?」首席法官又厲聲問。

  「哦,對小丑皮埃洛……對父親,對費多爾·巴夫洛維奇。」

  首席法官重又一再莊重而且更加嚴厲地對米卡說,請他出言吐語要謹慎些。

  「您這樣是自己在損害審判您的人對您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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