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馬佐夫兄弟 | 上頁 下頁 |
二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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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錯判的案子 第一節 致命的一天 在我上文所述的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早晨十點,我們的區法院開庭審理德米特裡·卡拉馬佐夫一案。 我要預先鄭重地聲明:我並不認為自己能把法庭上所發生的一切傳達得十分完滿,甚至也無法傳達得很有條理。我總覺得假使全都記述下來,再加上必要的解釋,那要寫整整一本書,甚至是一大部書。因此請大家不要責備我只介紹使我本人吃驚,並且特別牢牢記住的那一切。我也許會把次要的當作了首要,甚至會把最必要的顯著特點完全忽略了。……但是我看大可不必道歉。我將盡我所能的做去,讀者自己會明白我只能做我所能做的。 首先,在我們走進法庭大廳以前,我要提一提這一天使我特別驚異的那些事情。驚異的並不單只我一人,以後發覺,原來大家都十分驚異。大家知道,這案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都急不可耐地等候著開庭,我們當地的社會裡有許多人談論、驚歎和幻想了整整兩個月。大家也知道這案子在全俄出了名,但是到底不曾想到它會使所有的每一個人震驚到如此深重、如此激動的程度,而且不僅是我們這裡的人,還包括各處的人,象在這一天的法庭上所表現出的那樣。在這一天趕到我們這裡來的人裡不但有從本省省城來的,還有從俄國其他城市來的,也有從莫斯科和彼得堡來的。來了一些律師,甚至來了幾個要人,還有貴夫人。旁聽券全部發完。甚至非同尋常地把法官坐的桌子後面那塊地方騰了出來給特別體面高貴的男賓們坐。在那裡出現了整排的安樂椅,坐著各方面的重要人物。這種情形是以前我們這裡從來不許有的。婦女特別多:有本城的,有外來的,我想至少占全體旁聽者的半數。單單從各處趕來的律師就多得不知道往哪裡安插,因為所有的旁聽券都已發完,被人硬討軟求地要光了。我親自看見在大廳的頭上,講臺後面,臨時匆忙地安了一個特別的柵欄,把所有趕來的律師放了進去,而他們還認為能站在那裡聽也是幸運的事,——因為為了多騰些地方出來,預先把椅子從這柵欄裡完全挪走了,於是聚在裡面的一堆人就擠成了緊緊一團,摩肩接踵地一直站在那裡聽完這件「案子」。有些太太,特別是外地來的,打扮得特別講究地出現在大廳的樓座上,但是大多數的太太簡直都顧不得服飾了。在她們的臉上可以看出歇斯底里的、貪婪的,甚至病態的好奇心。在所有聚在大廳裡的社會人士中間,有一個重要特點是必須加以指出的,那就是後來從許多方面可以證明,幾乎全體婦女,至少是絕大多數的人都站在米卡的一邊,希望他能被判無罪。這也許主要的是因為他享有善於征服女人的心的名聲之故。大家知道將有兩位女情敵出現。其中的一位,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特別引起大家的注意,因為已經流傳了許多關於她的不平凡的事情,說她如何熱愛米卡,甚至儘管他犯了罪也在所不顧,還流傳了許多奇怪的故事。特別提到她的驕傲,——她差不多沒有拜訪過我們城裡的任何人家,——她的「貴族親友關係」。有人說她打算請求政府准許她跟罪人一起上流放的地方去,在礦井下面成婚。大家也懷著同樣激動的心情等待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情敵——格魯申卡在法庭上出現。大家帶著無法忍耐的好奇心等候兩個情敵在法庭前相遇,——一個是貴族派的、驕傲的女郎,一個是「高等娼妓」。但是我們的太太們對於格魯申卡還比對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熟悉些。這個「害了費多爾·巴夫洛維奇和他不幸的兒子的女人」,我們的太太們以前就曾見過,而且幾乎異口同聲地全感到驚訝,為什麼這樣一個「極平常的,甚至完全不漂亮的俄國市井婦女」會使父子兩個熱戀到如此程度。一句話,議論是很多的。我確切地知道,在我們城裡為了米卡甚至還發生了幾起嚴重的家庭口角。許多太太因為對於這件可怕案件見解的不同,和她們的丈夫激烈地吵了起來,不消說,這樣一來所有這些太太的丈夫來到法院大廳的時候,不但對於被告沒有好感,甚至還切齒痛恨他。總之,可以肯定地說,正和婦女們相反,所有男性旁聽者都是懷著反對被告的情緒的。看得到一些嚴肅而皺眉蹙額的臉,有些還簡直是惡狠狠的,而且大多數人是如此。這裡面有不少人,米卡自到我們城裡以來都已親身得罪過,這也是實際情況。自然,旁聽者中間有些人甚至很快樂,對於米卡的命運根本不關心,但對於這樁在審理中的案件本身卻並不如此。大家都注意它的結果,大多數的男子迫切希望罪人得到懲罰,也許只除了那些律師以外,——他們所關心的倒並不是案件的道德方面的因素,而是關心所謂現代法律精神。使大家騷動的是著名的費丘科維奇的光臨。他的才能已經到處聞名。他到外省辯護大刑事案件也不是初次了。經他所辯護過的這一類案件永遠是聞名全俄,使大家長久牢記不忘。還有幾個笑話是關於我們的檢察官和法院首席法官的。大家說我們的檢察官一想到他要碰到費丘科維奇就渾身打戰,說他們是早在彼得堡開始幹這一行時就已結下的舊仇人。我們的極其自負的伊波利特·基裡洛維奇從彼得堡的時候起,就認為自己總是受到別人的委屈,因為他的才能沒能得到人們應有的重視,現在他正振作起全副精神來對付卡拉馬佐夫的案子,甚至滿心想藉這樁案子重振他已趨沒落的前途,而唯一使他害怕的就是費丘科維奇。但是關於在費丘科維奇面前感到發抖的說法是不十分公正的。我們的檢察官生來決不是那種在危險面前洩氣的性格,相反地,他是那種危險越大自負心越強的人。總之,應該指出的是我們的檢察官性子太暴躁,富於病態的敏感性。他時常把自己整個心靈放在某一件案子上,好象他的全部身家性命都系在這案子的最後裁決上似的。司法界有些人拿他這一點當作笑柄,因為我們的檢察官正是靠著這種性格甚至博得了一些名氣,雖然並不是到處聞名,但是以他在我們的法院裡那種卑微的地位來說,這實在已經是出人意外了。大家特別笑他對於心理分析的偏愛。據我看來,大家都是不對的:按我們的檢察官的為人和性格來說,我看,他比許多人所想的要嚴肅的多。但是這個病態的人,還在剛開始幹這一行的時候起,從最初一開步就那麼不善於想法出人頭地,而在以後的一生中也仍舊毫無起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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