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馬佐夫兄弟 | 上頁 下頁 |
二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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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給您看。是昨天收到,——昨天剛讀到的。就登在這張彼得堡的《流言》報上。這種《流言》報是從今年起開始出版的,我很愛聽流言,所以訂了一份。現在弄到自己頭上來了:這才知道那都是些什麼樣的流言。就在這一張上,這個地方,您念一念。」 她把一張放在她的枕頭下面的報紙遞給阿遼沙。 她不僅是心煩意亂,簡直弄得似乎有些喪魂落魄似的,也許她的腦子裡果真攪成一團了。報上這段報導寫得很有特色,而且無疑是會使她頗受刺痛的,但也許對她說來十分幸運,她這時候簡直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說不定過了一分鐘甚至會忘記那張報紙,完全跳到別的事上去。至於這個可怕的案件名聲已經傳遍全俄這一點,阿遼沙是早就知道的,而且天呀,這兩個月以來,除了一些忠實的報導外,他讀到了多少關於他哥哥,關於卡拉馬佐夫一家,甚至關於他自己的聳人聽聞的新聞和通訊啊。有一張報上甚至說,他在他哥哥犯罪以後,嚇得接受了苦行戒律,閉門隱修去了;另一張則加以否認,反而登載他和他的佐西馬長老結夥砸開修道院的錢箱, 「從修道院逃之夭夭」 了。現在這張《流言》報上的新聞標題是:《斯科托普裡貢斯克(唉,這就是我們這個小城的名字①,我把它隱瞞了好久沒說)特訊:關於卡拉馬佐夫案件》。那段新聞是很短的,沒有直接提到霍赫拉柯娃太太的名字,而且所有提到的人都是隱名的。只是報導說,現在就要開審的、轟動一時的要案罪犯是個退伍陸軍上尉,無賴成性,好吃懶做,頑固擁護農奴制,喜歡作偷香竊玉的勾當,對某些「孤寂難捱的太太們」有著特別的吸引力。有這麼一位「獨守空房的寡婦太太」,雖然女兒已經成人,卻還人老心不老,竟被他牢牢迷住,在罪案發生前兩小時,還答應給他三千盧布,要他立即和她一同逃奔到金礦上去。但是這惡徒妄想能逃脫法網,寧願殺死父親,搶劫他父親的恰恰也是三千盧布,也不願守著這位孤寂的太太那四十歲婦人的徐娘風韻,老遠地跑到西伯利亞去。這篇遊戲文章照例以對於弑父的暴行和以前的農奴制表示高尚的憤慨作為結束。阿遼沙好奇地讀完以後,把報紙折好,還給了霍赫拉柯娃太太。 ====== ①按這個虛構的地名隱含有「畜欄」的意思。 ====== 「怎麼不是我呢?」她又嘟囔說,「正是我,正是我在差不多一小時以前曾提議他上金礦,可現在忽然給我來了一句『四十歲婦人的徐娘風韻』!難道我是為了這個麼?這是他故意這樣說的!願永恆的裁判官饒恕他那句四十歲婦人徐娘風韻的話,那麼我也饒恕他,但要知道這是……您知道這是誰幹的事?這是您的朋友拉基金。」 「也許,」阿遼沙說,「雖然我還一點也沒有聽說過。」 「是他,是他,用不著什麼也許!我把他趕了出去,……您知道這一段經過麼?」 「我知道您請他不要再上您的門,但是究竟為什麼,——這個我……至少從您這裡沒有聽說過。」 「這麼說,您從他那裡聽說過了!他怎麼說,罵我麼,拼命罵我麼?」 「是的,他罵您,但他本來對所有的人都常常在罵的。至於為什麼您拒絕他上門,——這一點我卻並沒聽他說起過。而且我現在也根本很少和他見面。我們不是好朋友。」 「既然這樣,我就把一切事情都講出來。沒有法子,我應該承認錯誤,因為這中間有一個過節,也許應該責備我。只有一個小小的、小小的過節,極小極小,所以也許根本算不上一回事。您瞧,好人兒,」霍赫拉柯娃太太突然做出一副頑皮的神色,嘴角掛上可愛而有點神秘的微笑,「您瞧,我有點疑心……您原諒我,阿遼沙,我象母親一般待您,……哦不,不,正相反,現在我對您就象面對我的父親那樣,……因為在這件事上說母親是完全不合適的。……對,我就象向佐西馬長老懺悔似的,這樣說最正確,這話很合適:我剛才不是就把您叫做苦行修士了麼。就是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您的好朋友拉基金(主啊,我簡直沒法對他生氣!我是生氣而且憤恨的,但是不怎麼厲害),一句話,您簡直想像不到,這個輕浮的年輕人忽然心血來潮,好象戀上了我。我是以後,以後才忽然注意到的,但一開頭,也就是打從一個月以前,他就已經開始常到我這裡來了,幾乎每天來,以前我們雖也認識,卻並不是這樣的。我一點也不知道,……忽然我仿佛靈機一動,竟開始吃驚地注意到了。您知道,我在兩個月以前開始招待一個謙遜可愛而又正直規矩的青年,彼得·伊裡奇·彼爾霍金,他是此地的一個官員。您也見過他許多次。他是一個嚴肅正派的人,是不是?他每隔三天來一次,並不是每天來(儘管即使每天來也沒關係),永遠穿得極整齊,而我,阿遼沙,總是喜愛有才能而又謙遜的、就象您這樣的青年的。他幾乎有政治家的頭腦,又那麼會說話,我一定,一定要替他向別人推薦推薦。他是未來的外交家。他在那天那個可怕的日子,深夜到我家裡,簡直把我從死裡救了出來。可是您那位好友拉基金走進來的時候卻老是穿著那麼雙長筒靴,橫在地毯上面,……總而言之,他甚至開始對我有所暗示,忽然有一次,臨走的時候,他還拼命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就打他握我的手開始,我的腿就忽然痛起來了。他以前也在我家裡遇到彼得·伊裡奇,您信不信,他總對他冷嘲熱諷,老是冷嘲熱諷,一直為著點什麼對他惡聲惡氣的。我看著他們兩人相遇的情形,心裡直笑。後來突然有一天,我正一個人坐在那裡,不對,我當時已經躺倒了,我正一個人躺在那裡,米哈伊爾·伊凡諾維奇來了,而且您想想看,還帶來他寫的一首小詩,很短,是寫我的痛腳的,那就是用詩句描寫我的痛腳。您等等,它是怎麼說的? 纖足,纖足, 痛得可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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