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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第三節 小學生

  但是柯裡亞沒有聽見。他終於可以出門了,他走出大門,四面望望,聳了聳肩,說了聲:「好冷!」就一直順大街走去,然後向右拐,走進通市場的胡同。走到離市場最近的倒數第二所房子,他在大門前站住,從口袋裡掏出哨子,用力吹了一聲,似乎是發出約定的信號。他等候了不到一分鐘,大門裡忽然跳出一個臉蛋紅潤的十一歲光景的男孩來,他穿著暖和、清潔,甚至有點漂亮的小大衣。男孩名叫斯穆羅夫,在預備班裡讀書(柯裡亞·克拉索特金當時已經比他高兩班了),是個有錢的官員的兒子。他的父母大概因為克拉索特金是出名的膽大包天的淘氣鬼,不許斯穆羅夫跟他一起玩,所以他現在顯然是偷偷兒跑出來的。假如讀者還沒有忘記的話,兩個月以前隔著河溝向伊留莎扔石子的那群小孩裡就有這個斯穆羅夫,而且當時就是他把伊留莎的事情講給阿遼沙·卡拉馬佐夫聽的。

  「我已經等您整整一個鐘頭了,克拉索特金。」斯穆羅夫用堅決的神氣說著。兩個小孩向廣場上走去。

  「耽誤了一會兒,」克拉索特金回答說,「有點事情。你同我在一塊兒,不會挨揍麼?」

  「得了吧,我怎麼會挨揍?彼列茲汪也帶來了麼?」

  「帶著彼列茲汪!」

  「你也把它帶到那邊去麼?」

  「也把它帶去。」

  「哎,要是是茹奇卡就好了。」

  「茹奇卡是不可能的。茹奇卡已經不存在了。茹奇卡已經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哦,能不能這樣子,」斯穆羅夫突然站住了,「伊留莎不是說,茹奇卡也是長毛的,也是煙灰色的,和彼列茲汪一樣。能不能說它就是茹奇卡。也許他會相信的?」

  「小同學,應該討厭說謊,這是第一層;即使做的是好事,也是這樣,這是第二層。主要的是,我希望你沒把我要去的事情說出去。」

  「當然決不能說,這我還不明白?但是彼列茲汪安慰不了他。」斯穆羅夫歎了一口氣。「你知道,他的父親,那個『樹皮擦子』上尉,對我們說今天他要送一隻小狗給他,真正的獒犬,黑鼻子;他以為這可以使伊留莎心裡痛快些,其實不見得吧?」

  「他本人怎樣?伊留莎本人怎樣?」

  「很糟糕,很糟糕!我想,他得的是癆病。他的神志很清楚,只是老喘氣,喘得很不好。有一次他要人家給他穿上靴子,帶他走一走,剛走了一步,就栽倒了。他說:『唉,爸爸,我對你說過的,我這雙靴子原來就太壞。以前我穿著就不合適。』他以為他是因為那雙靴子才栽倒的,其實只是因為身子軟弱。他一星期也活不下去了。赫爾岑斯圖勃常去看病。現在他們又富了,他們有許多錢。」

  「全是些騙子。」

  「誰是騙子?」

  「就是那些醫生,所有那些瞧病的江湖騙子,我說的是一切醫生,特別是這個醫生。我反對醫學。那全是一套毫無用處的東西。讓我自己去看看再說。可是你們為什麼幹出這種多愁善感的舉動來?你們大概是全班的人都去了吧?」

  「不是全班,每次只有十個人去,每天總是這樣。這沒有什麼。」

  「在這件事上使我最奇怪的是阿曆克賽·卡拉馬佐夫的舉動:他的哥哥明後天就要為了犯那麼大的罪受審判了,他反倒有時間同小孩們一起幹起這種多愁善感的事情來!」

  「這根本說不上什麼多愁善感。你自己現在不也要去和伊留莎講和麼?」

  「講和?可笑的說法。而且我也不許任何人來分析我的行為。」

  「可是伊留莎看見你會多麼高興啊!他聯想都想不到你會去的。你為什麼,為什麼那麼長時間一直不願意去呢?」斯穆羅夫突然熱烈地大聲說。

  「親愛的孩子,這是我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我是自動去的,因為我自己要去,而你們大家都是阿曆克賽·卡拉馬佐夫拉去的,這就大不相同了。而且你怎麼料得定,也許我根本不是去講和的呢?真是糊塗的說法。」

  「並不見得是卡拉馬佐夫,並不是他。完全是我們自己要去,自然最初是同卡拉馬佐夫一塊兒去的,而且一點也沒有什麼,一點也沒有弄出什麼蠢事來。起初一個人去,後來另一個也去了。他父親十分歡迎我們。你知道,如果伊留莎一死,他簡直要發瘋。他看出伊留莎會死的。他看見我們同伊留莎講和,高興極了。伊留莎時常問起你,卻沒多說什麼話。問一下,就不再說了。他父親會發瘋或者上吊的。他以前就曾瘋瘋癲癲過。你知道,他是一個正派人,當時是鬧了點誤會。這全是那個打他的殺父兇手的錯處。」

  「不過卡拉馬佐夫我始終覺得是一個謎。我早就可以和他認識了,但是在有些事情上,我喜歡保持點傲氣。而且我對他有一種看法,還需要瞭解瞭解,弄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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