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馬佐夫兄弟 | 上頁 下頁 |
一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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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裡來,經濟學家,到這裡來,別生氣。」米卡把他拖進了店鋪的後屋裡。「他們馬上會給我們開一瓶來的,我們來喝它幾杯。哎,彼得·伊裡奇,我們一起去吧,因為你真是個可愛的人,我就愛這樣的人。」 米卡在鋪著一塊肮髒桌布的小茶几旁的一張柳條椅子上坐了下來。彼得·伊裡奇勉強安頓在他的對面,香檳酒馬上送了過來。又問老爺們要不要吃蠣黃,「最好的蠣黃,剛剛運到的」。 「滾它的蠣黃,我不吃。什麼東西也不要。」彼得·伊裡奇近乎發火似的悻悻說。 「沒有工夫吃蠣黃,」米卡說「也吃不下去。你要知道,好朋友,」他忽然感歎地說,「我從來就不喜歡這種亂七八糟毫無秩序的事。」 「誰喜歡呀!開三打香檳給鄉下人喝,對不起,這真有點叫人冒火。」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那種最高的秩序。我心裡就沒有秩序,最高的秩序。……不過,……這一切反正都過去了,犯不著再去追悔。已經晚了,那就見它的鬼去吧!我整個一生就是亂七八糟毫無秩序,現在該恢復秩序了。我是在說俏皮話,對麼?」 「你是在說胡話,不是俏皮話。」 「讚美世上最崇高的人, 讚美我心中最崇高的人! 這首小詩是從前某個時候發自我內心的肺腑之言。這不是詩,而是淚,……我自己作的,……但不是在我揪住上尉的鬍鬚的時候。……」 「為什麼你忽然提起他來了?」 「真的,我為什麼忽然提起他來?真是胡扯!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變得無所謂的。就是這麼回事。」 「說真的,我一直在想著你那兩把手槍。」 「手槍也是胡扯!喝酒吧,不用胡思亂想了。我愛生活,太愛生活,愛得太過分了,到了不知羞恥的地步。夠了!為了生活,朋友,讓我們為了生活幹一杯。我提議為生活乾杯!我為什麼自滿?我是卑鄙的,可是我對於自己感到滿足。但儘管這樣,我卻因為我的卑鄙和自滿而感到痛苦。我讚美造物,隨時都樂意讚美上帝和他的造物,但是……應該殺死一條毒蟲,免得它爬來爬去妨礙他人的生活。……讓我們為生活乾杯吧,親愛的老兄!還有什麼比生活更可貴的呢?沒有了,沒有了!為生活,為一位女王中的女王乾杯。」 「那就為生活也為你的女王乾杯吧。」 他們各自幹了一杯。米卡雖然興高采烈,而且感情洋溢,但同時卻又有點憂鬱。好象總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沉重心事梗在他的心裡。 「米莎……走進來的是你的米莎麼?米莎,好米莎,你來,你給我喝了這杯酒,為明天早上金黃卷髮的斐勃斯乾杯。……」 「你幹嗎要他喝!」彼得·伊裡奇生氣地嚷起來。 「讓他喝吧,就讓他喝吧。我高興這樣。」 「唉!」 米莎喝了一杯,鞠了一躬,跑出去了。 「他會記得長久些的。」米卡說。「我愛女人,女人!女人是什麼?地上的女王!我很憂傷,十分憂傷,彼得·伊裡奇。你記得不記得哈姆雷特的話:『我真是憂傷,真是憂傷,荷拉修,……唉,可憐的悠裡克啊!』①也許我就是悠裡克。現在我是悠裡克,以後就成了骷髏。」 ====== ①莎士比亞名劇《哈姆雷特》中,當哈姆雷特在墳楊上見到已死的小丑悠裡克的骷髏時所說的話。 ====== 彼得·伊裡奇聽著,一言不發,米卡也沉默了。 「你們這是只什麼狗?」他看見角落裡有一只好看的、黑眼睛的小哈叭狗,忽然用心不在焉的口氣問那個夥計。 「這是我們女東家瓦爾瓦拉·阿曆克賽耶芙娜的小哈叭狗, 」 夥計回答說,「剛才她自己帶來的,忘在我們這裡了。一會兒得給她送回去。」 「我也看見過這樣一隻,……在團裡的時候,」米卡沉思著說,「不過那只狗的後腿壞了。……彼得·伊裡奇,我想順便問你一句:你生氣曾經偷過東西沒有?」 「這是什麼話?」 「不,我是隨便問問。比如從別人的口袋裡,拿過人家的東西沒有?我不是指公款,公款是誰都在撈的,你自然也……」 「滾你的吧。」 「我說的是別人的錢:直接從口袋裡,從錢包裡偷,嗯?」「有一次偷過母親二十戈比的錢,那時候九歲,從桌子上偷的,悄悄兒拿了,緊緊攥在手心裡。」 「以後怎樣了呢?」 「沒什麼。在身邊藏了三天,感到羞恥,自己承認了,把錢交了出來。」 「後來怎麼樣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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