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馬佐夫兄弟 | 上頁 下頁 |
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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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已經饒恕了麼!」阿遼沙含笑說。 「確實已經饒恕了,」格魯申卡憂鬱地說,「多麼下賤的心啊!為我的下賤的心幹一杯!」她忽然從桌上抓起一隻酒杯,一口氣喝幹,然後舉起杯子,一下把它扔在地板上。酒杯砰地一聲砸碎了。在她的微笑中隱約閃出了一種嚴酷的神情。 「但是也許我還沒有饒恕呢!」她帶著威脅的口氣說,眼睛垂視地上,好象在自言自語。「這個心也許還只是剛剛準備要饒恕。我還要和它奮鬥一番。你瞧,阿遼沙,我簡直愛上了五年來沒有斷過的眼淚。……也許我只是愛我所受的委屈,並不是愛他!」「我可真不願意處在他的地位上!」拉基金低聲咕噥說。 「你也根本不可能,拉基特卡,你決不會處在他的地位上的。你只配給我刷鞋,拉基特卡,我只想差你去做這類事情。象我這樣的人,你根本連見都不配見到,……也許連他也不配。……」 「連他?那你為什麼還要打扮得這樣漂亮?」拉基金惡意地嘲弄她。 「你不必拿打扮漂亮的話譏刺我,拉基特卡,你還沒完全知道我這個人的心!只要我高興,我會把漂亮的衣服撕掉,馬上就撕,現在就撕。」她昂然地大聲喊道。「你根本不知道,拉基特卡,我穿這身漂亮衣服是準備幹什麼?也許我會走到他跟前,對他說:『你看見過我這種樣子沒有?』他丟下我的時候,我還只是個瘦伶伶象害癆病似的、好哭的十七歲小姑娘。我要坐在他身邊,媚惑他,引誘得他渾身發燒,對他說:『你看見我現在的模樣麼?你這是活該,親愛的先生。到嘴的饅頭竟溜走了!』這身漂亮的打扮也許就是這個意思,拉基特卡。」格魯申卡惡意地笑著說。「我是兇狂的,阿遼沙,狠毒的。我要把我漂亮的衣服撕掉,把自己弄殘廢,毀掉我的美貌,燒壞我的臉,用小刀劃破,出去要飯。高興的話,我會哪兒都不去,什麼人也不去見;高興的話,我也許明天就會把庫茲馬送給我的一切東西和銀錢統統交還給他,自己一輩子去做零工!……拉基特卡,你以為我不會這樣做,不敢這樣做麼?我會做的,會做的,現在就可以做,只要惹火了我……那個人我也可以趕走他,蔑視他,不見他!」 最後的那句話她是用歇斯底里的聲音喊出來的,但是忍不住,又用手捂住臉,趴到枕頭上,痛哭得全身哆嗦。拉基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是時候了,」他說,「天色已晚,修道院裡要不讓人進去了。」 格魯申卡猛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阿遼沙,難道你想走了麼?」她又驚訝又難過地喊叫起來,「現在你叫我怎麼辦:你弄得我全身激動,滿心痛苦,現在又讓我整夜一個人留在這裡。」 「總不能讓他在你這裡過夜吧!不過只要他高興——也可以的!我一個人先走也行!」拉基金惡毒地嘲弄說。 「閉嘴,你這惡鬼!」格魯申卡憤怒地對他吆喝,「你就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象他一來就對我說的那樣。」 「他對你說了什麼話呀?」拉基金惱火地嘟囔說。 「我不知道,一點也不明白他對我說的是什麼話,但這些話一直透進心裡,把我的心都翻了過來。……他是世上第一個憐惜我的人,唯一的這樣一個人!小天使,你為什麼不早些來呀,」她忽然跪在他面前,瘋狂似的說,「我一輩子等候著你這樣的人,等候著,我知道早晚總會有那麼一個人走來寬恕我的。我相信就是我這樣下賤的人也總會有人愛的,而且不單只為了那種可恥的目的!……」 「我對你說過些什麼呢?」阿遼沙回答道,感動地微笑著向她俯過身去,溫柔地拉住她的手,「我遞給你一棵蔥,一棵極小的蔥,不過這樣,只不過這樣!……」 說完,他自己哭了起來。正在這時候,過道裡忽然傳來響聲,有人走進了外屋;格魯申卡跳起來,好象嚇壞了似的。費尼婭吵吵嚷嚷地喊著跑進屋來。 「小姐,小姐,帶信的人來了!」她快樂地喊著,氣都喘不過來。「一輛馬車從莫克洛葉派來接您了,馬夫季莫費依駕了三匹馬來的,現在正在換新馬哩。……信,信,小姐,這裡有一封信!」 信就在她的手裡,可是她一面喊,一面一直不停地在空中搖晃著它。格魯申卡從她手裡一把搶下,湊近燭光去看。這只是一張便條,幾行字,她一下子就讀完了。 「叫我呢!」她喊出來,臉色慘白,面容被一陣苦笑弄得扭曲了。「他吹口哨了!爬過來吧,小狗!」 但是只有一小會兒她顯得仿佛有些猶豫不定,接著,血突然湧上了她的頭部,兩頰變得通紅。 「我去!」她突然嚷道。「我那五年的光陰,告別了吧!告別了吧,阿遼沙,命運決定了!……去吧,去吧,你們大家全離開我吧,我不想再見你們了!……格魯申卡飛進新的生活裡去了。……你也不必記住我的舊惡了,拉基特卡。我也許正在走上死路!唉!我仿佛喝醉了!」 她忽然撇下他們,跑到自己臥室裡去了。 「哼,她現在顧不得我們了!」拉基金抱怨地說。「我們走吧。要不然,也許又要聽到那種娘兒們的大喊大嚷,我聽這些哭哭啼啼的喊嚷聲已經聽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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