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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第八節 喝著白蘭地的時候

  辯論結束了,但奇怪的是,本來十分快活的費多爾·巴夫洛維奇到最後忽然皺起了眉頭。他皺著眉一口喝幹了白蘭地。這已經是過量的一杯了。

  「滾開吧,你們這些耶穌會教士,」他對僕人們喊道,「走吧,斯麥爾佳科夫!我答應給的一個金幣,今天就給你,你快走吧。你不要哭,格裡戈裡,到瑪爾法那裡去,她會安慰你,打發你睡覺。這些混蛋,不讓人家在飯後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在僕人們奉到了他的命令立刻退出去以後,他忽然惱恨地說,「斯麥爾佳科夫現在每次開飯的時候總要鑽到這裡來,這是因為你太吸引他了。你用什麼方法使他這樣和你要好的?」他對伊凡·費多羅維奇說。

  「根本沒什麼,」他回答,「是他自己忽然想起了要尊敬我,他是個奴才和下賤人。在日子到來的時候是一塊打衝鋒的活肉。」

  「打衝鋒的麼?」

  「也有另一類好些的,卻也有這類的人。打頭的是這類人,然後才出現好些的。」

  「那麼日子什麼時候到來呢?」

  「信號彈會燃起來的,但也許燃不到底。老百姓目前還不十分愛聽這些小伙夫的話。」

  「所以,孩子,這頭巴蘭的驢一個勁在想呀,想呀,鬼知道他獨自在肚裡會想出些什麼花樣來。」

  「他在積蓄思想。」伊凡失笑地說。

  「你瞧,我知道他十分看我不入眼,看所有的人也一樣;對你也差不多,雖然你覺得他『自己想起要尊敬』你。阿遼沙更不用提,他看不起阿遼沙。但是他不偷東西,不造謠言,不多說話,不把家裡的醜事張揚出去。他會烤極好的魚肉餡餅。其它一切管他個屁。老實說,還值得提他的事麼?」

  「自然不值得。」

  「至於說到他心裡在胡想些什麼,那麼總的說來,俄羅斯的農民都該挨打。我永遠是這樣的主張。我們的農民全是騙子手,犯不上憐惜他,幸而現在有時還可以打他們幾頓。俄國的土地所以肥,是因為樺樹多。樹木伐盡,俄國的土地就完了。我贊成聰明人的話。我們停止毆打農民,是明智的,而他們還繼續自相毆打,也是好事。『你們用什麼量器量給人,也必用什麼量器量給你們,』或者諸如此類的說法……總而言之,會量給我們的。俄羅斯是肮髒的。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我多麼恨俄羅斯,……並不是恨俄羅斯,而是恨所有這些罪惡,……或許也是恨俄羅斯。Tout Cela c』est de lacochonnerie①。你知道我愛什麼嗎?我愛的是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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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語:一切都是肮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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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喝了一杯。夠了。」

  「等一等,我再來一杯,然後再來一杯,以後就不喝了。不,你別忙,你打斷了我的話頭。有次路過莫克洛葉的時候,我問過一位老頭子,他對我說:『我們最愛揍被判罰打的姑娘,還讓年輕小夥子去揍。今天揍了這個姑娘,明天那小夥子就會把她娶來做媳婦,所以姑娘們自己對這個還挺滿意。這不就像是那些德·薩得侯爵①筆下寫的故事麼?不管怎麼說,那總是滿風趣的。哪天我們也去看看怎麼樣?阿遼沙,你臉紅了麼?別害臊,小娃娃。可惜我剛才沒在院長那裡坐下吃飯,不能把莫克洛葉的姑娘們的故事講給修士們聽。阿遼沙,你別生氣,因為剛才把你的院長得罪了。孩子,我是心頭一時火起。假使上帝是有的,存在的,……我自然不對,應該受過。假使根本沒有上帝,那麼還要他們,要你的那些神父幹什麼呢?那時候把他們的腦袋瓜子揪下來還算是輕的,因為他們妨礙進步。伊凡,你信不信?這一切都使我的心裡苦惱。不,你是不相信的,因為我從你的眼睛裡就看得出來。你相信人家說我只是一個丑角。阿遼沙,你相信我不單是一個丑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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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薩得(1740—1814年),法國作家,以淫穢小說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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