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脆弱的心 | 上頁 下頁


  「什麼獎賞啊!從他自己口袋裡掏的。他說,老兄,你五個月沒領錢啦,你願意,就拿著吧!他還說,『謝謝你,謝謝!我很滿意……』真的!『他說,你總不能白白地為我幹活嘛!』真的!他就是這麼說的。我的眼淚水都出來了,阿爾卡沙。主啊!

  「瓦夏,你聽著,那些文件你寫完了沒有……」

  「不……還沒寫完。」

  「瓦……西卡!我的天使!你幹什麼事去了呢?」

  「阿爾卡季,你聽著,沒關係,還有兩天期限,我來得及……」

  「你怎麼沒抄呢?……」

  「好,這就抄,你瞧,這就抄!你帶著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望著我,使我的五臟六腑都翻轉來啦,我的心在痛呢!怎麼?你老是這麼折磨我呀!動不動就大喊大叫:哎呀呀!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吧,我會寫完的,真的會寫完的……」

  「要是你寫不完,怎麼辦?」阿爾卡季跳起來,大聲嚷叫,「他今天還給過你賞錢呢!你馬上就要結婚……哎呀呀!……」

  「沒關係,沒關係,」舒姆科夫也嚷了起來,「我現在就坐下來寫,我立刻就坐下來抄寫,沒有什麼了不得的!」

  「你怎麼對這事如此馬虎!瓦西卡?」

  「哎呀,阿爾卡沙!我能坐得下來嗎?我以前是這個樣子嗎?現在就是在辦公室我也坐不住,因為我的心受不了……哎呀!哎呀!我今夜坐一整夜,明天再坐一個通宵,後天再坐一個通宵,我一定能寫完的!……」

  「還剩下很多嗎?」

  「別妨礙我,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別妨礙我,給我閉嘴!……」

  阿爾卡季·伊凡諾維奇躡手躡腳地走到床跟前,坐了下來。後來他突然想要起身,但想起這會妨礙抄寫,於是又被迫坐了下來,儘管他激動得坐不下來。看得出來,剛才的那個消息使他極為震動、最初的高興勁兒還沒來得及在他身上沸騰。他望了舒姆科夫一眼,舒姆科夫也望了他一眼,對他笑了笑,還豎起一個手指頭,對他做威脅動作。後來就可怕地皺起眉頭(似乎他的全部力量和工作的成敗都取決於此)兩眼直盯著稿紙。

  好像他還沒有克服自己的激動,筆尖換了一個又一個,身子坐在椅子上轉來旋去,安頓好後又開始抄寫,但是他的手顫抖不已,寫不下去。

  「阿爾卡沙!我對他們說過你的,」他突然嚷叫起來,似乎是剛剛記起來的。

  「是嗎?」阿爾卡季叫道,「我剛才還想問呢!唔!」

  「好啦!我以為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你看,全怪我自己。本想不寫完四大張決不說話的,可全忘記了。我老是想起你和他們。老兄,我好像寫不下去了,老在回想起你們的事……」瓦夏微微一笑。

  沉默了一會兒。

  「呸!筆尖多糟糕啊!」舒姆科夫嚷叫起,氣得用筆尖敲桌子。他於是抓起另一個筆尖。

  「瓦夏!你聽著!一句話……」

  「喂,快點說嘛,這是最後一次了。」

  「你還有許多沒抄吧?」

  「哎呀,老兄!……」瓦夏皺起眉頭,好像世界沒有什麼比這個問題更可怕,更要命的了。「很多,多得要命呢!」

  「你知道,我原來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沒有,已經沒有啦,寫吧!」

  「喂,到底是什麼想法?什麼?」

  「現在已經六點多了,瓦西卡!」

  這時涅菲傑維奇微微一笑,狡猾地向瓦夏擠了一下眼睛,不過還是有點膽怯,不知道瓦夏對此作何反應。

  「唔,你說什麼呀?」瓦夏說道,他已經完全停下抄寫,直望著他的兩眼,甚至因為等待而臉色都變白了。

  「你知道是什麼嗎?」

  「看在上帝的面上,你說是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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