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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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這雨很快就會過去的,這不過去了,都出太陽啦……瞧,萬尼亞,」尼古拉·謝爾蓋伊奇把頭轉向窗戶,說道。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看了看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驀地,至今一直老實巴交而又戰戰兢兢的老太太,兩眼射出了怒火。她默默地拉住內莉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你講給我聽,我的天使,」她說,「我要聽你說下去。讓那些狠心的人……」 她沒把話說完就哭了。內莉疑惑地膘了我一眼,仿佛有點莫名其妙和害怕似的。老爺子看了看我,本想聳聳肩,但又立刻扭過了臉。 「接著說吧,內莉,」我說。 「我三天都沒去看外公,」內莉又開始道,「這幾天,媽媽的病情惡化了。我們的錢也花完了,沒有錢買藥,而且沒有東西吃,因為我們的二房東也什麼東西都沒有了,他們開始責備我們,說我們就靠他們養活了。因此第三天早晨,我起床後就開始穿衣服。媽媽問我上哪兒?我說去找外公要錢,她聽後高興極了,因為我把一切都對媽媽說了,他是怎樣表我走的,我還對她說,我再也不去找外公了,雖然她哭,並且一再勸我去。我到那裡後聽說外公搬走了,於是我就到新公寓找他。我一走進他的新居,他就暴跳如雷,向我撲過來跺腳,於是我立刻告訴他,媽媽病得很重,買藥要錢,要五十戈比,而我們連吃的東西都沒有了。外公向我大叫大嚷,把我推出去,推到樓梯上,而且隨手關上了門,掛上了門鉤。但是當他推我的時候,我對他說,他不給錢,我就一直坐在樓梯上不走。因此我就坐在樓梯上。過了不多一會兒,他開開門,看見我坐在那兒,他又把n關上了。後來,過了很長時間,他又開開門,又看見了我,然後又把門給關上了。後來他開了許多次門,看了我許多次。最後他帶著阿佐爾卡出去了,鎖上了門,走過我身邊,出了院子,對我一句話也不說。我也一句話不說,仍舊坐在那裡,一直坐到天黑。」 「我的小寶貝兒,」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叫道,「要知道,在樓梯上冷呀!」 「我穿著皮襖,」內莉回答。 「穿著皮襖又怎麼樣呢……我的小寶貝兒,你吃了多少苦啊!他怎麼樣呢,你那外公?」 內莉的小嘴哆嗦起來,但是她費了老大勁,硬是咬牙克制住了自己。 「他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他進屋時碰到我身上,就叫起來:誰?我告訴他,是我。他大概以為我早走了,不料看見我還在這兒,他感到很驚訝,便站在我面前,站了很長時間。驀地,他用拐棍狠狠地敲了一下樓梯,拔腿便走,開開門,過了一分鐘,給我拿來了一些銅幣,都是五戈比的,嘩啦一聲扔到我身上,撒了一樓梯。他叫道;『給你,我所有的錢都在這兒了,告訴你媽,我詛咒她』,他說完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而銅幣在樓梯上滾了一地。我開始摸黑把它們撿起來,顯然,外少知道他把錢扔了一地,我在黑暗中很難把它們全撿起來,因此便開開門,拿出一支蠟燭,於是,在燭光下,我們很快就把錢全撿起來了。外公也親自動手幫我撿,並且告訴我,這裡總共七十戈比,說罷就走了。我回到家後,把錢給了媽媽,並把一切都告訴了她。媽媽的病情又惡化了,我也病了一夜,第二天還渾身發燒,但是我想的只有一樣,因為我在生外公的氣,等媽媽一睡著,我就上街到外公家去,還沒走到,我就站到橋頭。這時,那傢伙走了過去……」 「就是那個阿爾希波夫,」我說,「就是我曾經說過的那人,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也就是跟一個商人到布勒諾娃家,在那裡挨了一頓揍的那傢伙。當時內莉是第一次見到他……接著說吧,內莉。」 「我攔住他,向他要錢,要一個銀盧布。他看了看我,問道:『一個銀盧布?』我說:『對。』當時,他笑起來了,對我說道:『跟我走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他走,這時突然來了個老頭,戴著金邊眼鏡——他向我彎下身子,問我為什麼偏偏要這麼多呢?我告訴她媽媽病了,就要這麼多錢買藥。他問我家住哪兒,他記了下來,便給了我一張票子,是一個銀盧布。那傢伙看到戴眼鏡的老頭後就走了,再沒叫我跟他一塊兒去。我走進一家小鋪,把盧布兌成了銅幣;而把其中的三十戈比用紙包了起來,放在一邊,留給媽媽,剩下的七十戈比我也用紙包了,故意捏在手心裡,去找外公。我一走到他的住處,就推開門,站在門口,兩手一掄,把所有的錢都扔給了他,錢在地板上滾了一地。」 「『給,把您的錢拿去!』我對他說,「因為您詛咒媽媽,媽媽不要您的錢,』我砰的一聲帶上了門,立刻逃走了。」 她兩眼開始閃閃發光,她帶著一種天真的挑戰神態望了一眼老爺子。 「活該,」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說,把內莉緊緊地接到身邊,看也不看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他這是活該;你那外公又壞又心狠……」 「嗯!」尼古拉·謝爾蓋伊奇含含糊糊地說道。 「說下去,以後怎麼樣,以後怎麼樣了呢?」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焦急地問道。 「我從此再不去看外公,外公也再不來找我了,」內莉回答。 「唉,就剩下你跟你媽,這日子怎麼過呢?唉呀,你們也真可憐,真可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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