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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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01章 我就不來描寫我的滿腔憤怒了。儘管這一切都不出我之所料,我還是感到很震驚;倒像他那醜惡已極之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似的。話又說回來,我記得,我當時的感覺是一片迷惘:我心頭感到一種壓抑、一陣刺痛,一種無比的煩惱越來越厲害地吮吸著我的心,我替娜塔莎捏了一把冷汗。我預感到她前途堪憂,將會遭到許許多多苦難,我神思恍惚,憂心忡忡,怎樣才能逢凶化吉呢?怎樣才能減輕整個事情徹底收場之前這最後的打擊呢?這事就要收場了,這是毫無疑問的。它已漸漸逼近,但是怎樣收場呢,卻頗費揣測! 我沒有留意我是怎麼走到家的,雖然雨下個不停,淋了我一路。已是淩晨三時許。我還沒來得及去敲我的房間的門,便聽到了呻吟聲,房門急匆匆地打開了,好像內莉根本沒睡,一直在門口守著,等我回來。蠟燭還點著。我看了一眼內莉的臉,嚇了一大跳:她的臉整個兒變了;兩眼像發熱病似的燒得通紅,而且神態也有點古怪,好像她認不出我來似的。她在發高燒。 「內莉,你怎麼啦,你病了?」我向她俯下身去,用一隻手摟著她,問道。 她哆哆嗦嗦地偎依著我,好像害怕什麼東西似的,她說了一些話,說得很快,斷斷續續,仿佛就等著我回來告訴我這件事似的。但是她的話語無倫次,聽起來很怪;我一句也沒聽懂,她在說胡話。 我急忙讓她躺到床上。但是她卻一個勁地撲到我身上來,緊緊地偎依著我,好像很害怕,在請求什麼人保護她似的,她已經鑽進被窩,還仍舊抓住我的一隻手,而且抓得很緊,仿佛怕我又跑了似的。我受到極大的震動,神經受到極大刺激,我看著她那模樣都哭了。我自己也有病。她看到我的眼淚後,便一動不動地使勁兒注視著我,看了很長時間,仿佛在努力思索和考慮什麼事似的。顯然,她這樣做費了很大力氣。最後,她仿佛想明白了什麼似的,臉部豁然開朗;每當她的癲癩病劇烈發作之後,她通常在一段時間內不能想問題,話也說不清楚。現在就是這樣:她費了老大勁想對我說什麼,但是她看到我聽不懂,便伸出自己的一隻小手替我擦眼淚,然後又摟著我的脖子,把我拉到她身邊,吻我。 很清楚:我不在家的時候,她那老毛病又發作了,而且就在她站在房門旁那會兒發作的。發病後清醒過來,她可能很長時間都不能恢復原狀。這時,現實與譫妄交織在一起,她肯定想到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與此同時,她又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我快回來了,一定會敲門,因此就躺在門旁的地板上,警覺地等候我回來,我一敲門,她就一骨碌爬了起來。 「但是她為什麼偏偏出現在門口呢?」我想,接著我忽地詫異地發現她穿著小皮襖(這是我剛買的;一個我認識的做買賣的老太婆上門兜售,有時候還答應賒帳,於是我就買下了它);由此可見,她正準備出門,到什麼地方去,或許都已經把門打開了,可是這時癲癩病突然向她襲來。她想上哪呢?當時,她是不是已經神志不清了呢? 然而,她的燒並沒有退,很快又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狀態,說起了胡話。她住到我這裡來以後已經發過兩次病,但是每次都平安無事,現在她倒像發熱病似的。我陪她坐了大約半小時,後來我搬了幾把椅子靠在沙發旁,挨著她和衣躺下,以便她一旦叫我,可以很快醒來。我沒有把蠟燭吹滅。我入睡前,又抬起頭來看了她許多遍。她面容蒼白;嘴唇因發燒而乾裂了,嘴上還有血跡,大概是摔倒時碰傷的;她臉上驚懼的表情和某種痛苦的憂傷尚未退去,甚至睡夢中也仿佛滿臉痛苦,一臉憂傷。我拿定主意,如果她的病情惡化,明天一定儘早去請大夫,我擔心她可別當其害起熱病來。 「一定是公爵把她嚇壞了!」我想,渾身不寒而慄,猛地想到公爵所說把錢甩到他臉上去的那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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