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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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啊!我因為……好像,知道這座公寓。那就更好了……我一定來拜訪足下,一定!我有許多話要跟您說、有許多事要向您請教。您可以在許多方面使我感激不盡。您瞧,我一開始便有事相求。但是失陪了,再見!再一次緊握您的手!」 他握了握我和阿廖沙的手,再一次親吻了一下娜塔莎的小手,然後便走出門去,也沒讓阿廖沙跟他回去。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這一切來得那麼意外,那麼為始料所不及。我們大家感到,這一瞬間一切都改觀了,開始了一種新的、難以逆料的局面。阿廖沙默默地坐到娜塔莎身旁,靜靜地親吻著她的手。他間或抬起頭來。看看她的臉,似乎在等待,看她究竟說什麼? 「親愛的阿廖沙,明天你就應當去看卡捷琳娜·費奧多羅芙娜,」她終於說道。 「我自己也這麼想,」他答道,「我一定去。」 「也許她看到你會覺得難受……怎麼辦呢?」 「不知道,我的朋友。這點我也想到了。我看情況……再決定怎麼辦吧。娜塔莎,怎麼樣,要知道,現在咱們的情況全都變了呀!」阿廖沙忍不住開口道。 她微微一笑,抬起頭來長久地、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他多麼彬彬有禮啊。看見你住得這麼寒磣,居然會不置一詞……」 「什麼不置一詞?」 「嗯……勸您搬家呀……或者說點別的什麼,」他面孔一紅,加了一句。 「得啦吧,阿廖沙,哪兒跟哪兒呀!」 「所以我才說他非常講禮貌,他把你那個誇呀!我不是早跟你說了……是不是!不,他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感覺得到!可是他說到我,就像我還是個孩子似的。而且他們大家也都這麼看我!怎麼說呢,其實我也真是這樣。」 「你雖然是個孩子,可是看問題卻比我們大家看得深,看得透。你的心真好,阿廖沙!」 「可是他卻說,我的心腸太好害了我。他是什麼意思呢?我真不明白。你聽我說,娜塔莎。我是不是應該快點回去看看他呢?明天一早我就回到你這兒來。」 「去吧,去吧,親愛的。你能想到這點,太好了。一定要跟他照個面,聽見了嗎?明天盡可能早點來。現在你不會再躲開我,一走就是五天了吧?」她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調皮地加了一句。我們全都處在一種喜不自勝的快樂中。 「咱倆一起走,好嗎,萬尼亞?」阿廖沙走出房間時叫道。 「不,他留下來;我還有話跟你說,萬尼亞。注意了,明天一早!」 「一早!再見,瑪夫拉!」 瑪夫拉十分激動。公爵說的話她全都聽見了,全偷聽到了,但是許多話她聽不懂。她很想弄個明白,很想問個究竟。但眼下她的神態很嚴肅,甚至很高傲。她也多少看出來了,許多情況變了。 我們倆單獨留了下來。娜塔莎抓住我的手,有若干時候沉默不語,似乎在琢磨究竟說什麼。 「我累啦!」她終於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我說:你明天不是要上我們家去嗎?」 「一定」 「告訴我媽,別告訴他。」 「我從來就不跟他說你的事。」 「那敢情好;其實不說他也會知道的。你注意了,看他說什麼?抱什麼態度?主啊,萬尼亞!難道他當真會因為這樁婚事而詛咒我嗎?不,不可能!」 「一切都應當由公爵採取主動,」我連忙接口道,「他應當跟他言歸於好,那時候就皆大歡喜了。」 「噢,我的上帝!能這樣就好啦!」她禱告似的叫道。 「別擔心,娜塔莎,會皆大歡喜的。大勢所趨。」 她抬起頭,注意地看了看我。 「萬尼亞!你認為公爵這人怎麼樣?」 「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我看,這人就太好了。」 「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可能說的不是真心話嗎?」 「我也似乎這麼感覺,」我答道。我又暗示思忖:「可見,她腦子裡閃過了某種想法,怪!」 「你一直看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是的,他的樣子有點怪;我覺得。」 「我也這麼感覺。不知怎的他說話總是那副腔調……我累啦,親愛的。你猜怎麼著?你也回去吧,明天你盡可能早點離開他們上找這裡來。還有件事:我對他說,我想儘快地喜歡他,說這話是不是唐突了點?」 「不……有什麼唐突的?」 「而且……也不顯得渾?要知道,言外之意是我眼下還不喜歡他呀。」 「恰恰相反,這話說得太好了。既淳樸自然,又反應靈敏。當時你太美了!如果他用上流社會那一套居然不明白這道理,那混帳的是他。」 「你好像對他有氣,萬尼亞?話又說回來,我這人也太壞了。疑心病太重,虛榮心也太強了!請別見笑;要知道,我什麼事也不瞞你。啊呀,萬尼亞,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我又遭到不幸,我又大難臨頭,你知道,你一定會到這裡來,待在我身邊的;也許,那時候,就只有你一個人會來看我了!凡此種種,我怎麼報答你才好呢!請你永遠不要詛咒我,萬尼亞!……」 我回到家後,便立刻脫衣上床,我那屋子就跟地窖裡一樣又潮又黑。許多奇奇怪怪的念頭和感覺紛至遝來,使我久久不能入睡。 但是,這時候,想必有一個人(他正在他那舒適的臥榻上恬然入夢)正在啞然失笑--話又說回來,如果他肯賞臉嘲笑我們的話!大概,他連這點面子也不肯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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