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別人家的妻子和床底下的丈夫 | 上頁 下頁
十七


  「我的天哪!一個多可笑的人哪!」太太嚷道。她哈哈大笑,幾乎笑破了肚皮。

  「對,是很可笑,而且身上沾了多少灰塵啊,」老頭子也說起來了,妻子發笑,他很高興。「寶貝,他不可能是賊。但是他怎麼進來的呢?」

  「確實很奇怪,的確很奇怪,大人!簡直像一部傳奇小說!怎麼不呢?在萬籟俱靜的三更半夜裡,在京城首都,一個人居然藏到床腳底下!實在可笑,的確奇怪!簡直是李納爾多·李納爾第尼②再世!不過,這沒有什麼關係,這一切都沒有什麼關係,大人!我把一切情況都講給您聽……而且,大人,我會還您一條新的哈巴狗……一隻了不起的哈巴狗!那個毛啊,老長老長的,四條小腿又特別的短小,兩三步路都不會走,一跑起來,就會被自己的毛纏住,馬上就會絆倒。只要給它喂點糖就行。我一定給您送來,大人,我一定把它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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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理查遜(一六八九—一七六一),英國作家。他在小說《克萊麗莎·哈婁》中把男主人公洛維拉斯刻畫成一名色鬼,使洛維拉斯成了色鬼的代名詞。

  ②李納爾多·李納爾第尼是德國作家伍爾比烏斯(一七六二——一八二七)同名小說的主人公。此書一八〇二——一八〇四年譯成俄語,流傳很廣。

  「哈、哈、哈、哈、哈!」太太坐在沙發上笑得左搖右擺。

  「我的天哪!我要發歇斯底里啦!啊呀,真是好笑!」

  「對,對!哈、哈、哈!咳、咳、咳!可笑,還那麼髒,咳、咳、咳!」

  「大人,大人,我現在非常幸福!我本該向您伸出我的手來,但是,我不敢,大人!我覺得我迷失了方向,但是,現在我睜開了眼睛。我相信,我的妻子也是清白無辜的!我不該對她懷疑……」

  「妻子,他的妻子!」太太大聲嚷道,笑得流出了眼淚。

  「他有妻子,真的嗎?我可怎麼也想不到呢!」老頭兒接著說道。

  「大人,是我妻子,這事情全得怪她,也可以說是我的責任。我疑心她有外遇。我知道他們在這裡幽會,就在這樓上。我曾經截獲過一張字條,但是錯記了一個樓層,於是就躺在床底下了……」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伊凡·安德列耶維奇最後也笑起來了。「啊,我多麼幸福啊!看到我們大家這麼和諧、這麼幸福叫人多高興啊!我妻子也是完全無辜的!對此我幾乎已經完全相信了。不是一定會如此嗎,大人?」

  「哈、哈、哈!咳、咳!寶貝,你知道,這是誰嗎?」老頭兒終於停止大笑,開口說了起來。

  「誰呢?哈、哈、哈!是誰?」

  「就是那個長得漂漂亮亮,同一個花花公子眉來眼去的那一位。就是她!我敢打賭,那是他的妻子!」

  「不,大人,我深信,那個女人不是她!我完全相信。」

  「我的天哪!您要抓緊時間,」太太停止哈哈大笑,高聲嚷叫。「您快跑,上樓去!或許,您正好可以撞見他們呢……」

  「真的,我得飛著去,大人。不過,我不會碰上任何人,大人。那不是她,我早已深信不疑了。她現在在家裡!而在這裡的是我!我只是愛吃醋而已,別無他意……您以為我到那裡一定會碰上他們嗎,大人?」

  「哈、哈、哈!」

  「嘻、嘻、嘻!咳、咳!」

  「您快去吧,快去吧,回來時,再來講給我們聽吧,「太太嚷道,「要不別來了,最好明天早上來,把她也帶來,我想和她認識認識。」

  「再見吧,大人,再見!我一定帶她來,我很高興認識你們。一切結束得這麼出人意外,而且結局這麼好,真讓我感到幸福與高興!」

  「哈巴狗也帶來!您千萬別忘了,首先要把哈巴狗帶來。」

  「我會帶來的,大人,我一定會帶來的!」伊凡·安德列耶維奇接著說道,他又跑進房間,因為他本來已經躬身道別,走出去了的。「我一定帶來。那條狗長得多漂亮啊!好像是糖果點心糕點師用白糖製成的。那模樣是這樣的:一走路就被自己的毛髮纏住、絆倒。真是這樣的!我還對妻子說過:『怎麼,寶貝,它老是跌倒嗎?』她說:『是呀,多可愛呀!』大人,它是用糖做成的,確實是用糖做的!再見啦,大人,非常、非常高興認識你們,非常、非常高興!」

  伊凡·安德列耶維奇連連鞠躬,然後走了出去。

  「喂,您呀!先生!請等一等,再回來一次吧!」小老頭望著離去的伊凡·安德列耶維奇的背影叫喊。

  伊凡·安德列耶維奇第三次轉身回來。

  「公貓瓦西卡我老是找不到。您呆在床底下時有沒有見過它呢?」

  「不,我沒碰見過,大人!不過,我很高興認識您。我認為這是我莫大的榮幸……」

  「它現在正在患感冒,老是打噴嚏,不停地打噴嚏!應該揍它一頓狠的!」

  「對,大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對於家畜,改正錯誤的懲罰是絕對不可缺少的。」

  「什麼?」

  「我說,以改正錯誤為目的懲罰,大人,對於馴服家畜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啊!……好,去吧,去吧,我只談這一件事。」

  走到外面以後,伊凡·安德列耶維奇站了好久,好像他在等待他馬上就會中風似的。他取下帽子,擦乾額頭上的汗水,眯縫起眼睛,想了想什麼,然後回家去了。

  一到家,他打聽到格拉菲拉·彼得羅夫娜已經從劇院回來,而且早就牙齒痛了起來,於是派人請醫生,買治牙痛的水蛭,她現在正躺在床上,等待伊凡·安德列耶維奇回家。當時他那種驚訝的神態,簡直難以形容!

  伊凡·安德列耶維奇先是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額,然後吩咐下人給他倒水洗臉、擦身,最後才下決心進妻子的臥室。

  「您這段時間是在哪裡消磨的?您看看,您像什麼人啦!您的臉色好難看!您到底到哪裡去了?先生,您說說看,妻子都快死了,可是全城都找不到您!您在哪裡?莫非又是去捉我了,想打斷我根本不知道跟誰訂的約會嗎?真叫人害臊啊,先生!您是什麼丈夫!很快就會有人用手指戮您的脊樑骨的!」

  「寶貝!」伊凡·安德列耶維奇說了這一句作為回答。

  但是這時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不得不伸手去口袋裡找手帕並把剛剛開始的談話打斷,因為他既找不到恰當的語言,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思想準備來繼續把話說完……當阿米什卡的屍體和手帕一起從口袋裡拖出來的時候,他有多麼吃驚、擔心和害怕啊!伊凡·安德列耶維奇沒有發覺,在感到絕望的衝動下,他被迫從床腳底下爬出來,在莫名其妙的恐懼之中,把阿米什卡塞進了口袋內,希望因此而消滅自己的犯罪痕跡,隱藏犯罪的證據,從而逃避應得的懲罰。

  「這是什麼?」太太嚷叫起來,「一條死狗!天哪!從哪裡……您這是幹什麼?……您到哪裡去了?快說,您剛才到哪裡去了?……」

  「寶貝!」伊凡·安德列耶維奇回答道。他的樣子看起來比阿米什卡更像死者。「寶貝呀……」

  我們將把我們的主人公留下,留到下一次再說,因為一個非常特別的、新的驚險故事即將在這裡開始。諸位先生,所有這些災難和命中註定的折磨故事,我們將來是一定要講完的。但是,你們大家一定會同意:嫉妒是一種不可原諒的激情,不僅如此,它甚至就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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