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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第四部 第十一章

  過了1小時他已經在彼得堡,9點鐘時則已按羅戈任的門鈴了。他是從正門進去的,好久都沒有給他開裡面的門。最後,羅戈任娜老太婆房間的門開了,出現一個儀錶端莊的老女僕。

  「帕爾芬·謝苗諾維奇不在家,」她從問裡邊說,「您找誰?」

  「帕爾芬·謝苗諾維奇。」

  「他不在家。」

  女僕用一種怪異的好奇目光打量公爵。

  「至少請告訴我,他是否在家裡過夜?還有……昨天他是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女僕繼續望著他,但不做回答。

  「昨天晚上……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沒有跟他一起……在這裡?」

  「請間,你是什麼人?」

  「列夫·尼古接耶維奇·梅什金公爵,我們非常熟悉。」

  「他不在家。」

  女僕垂下了眼睛。

  「那麼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呢?」

  「這我一點也不知道。」

  「請等一下,等一下!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也不知道。」

  關門上了。

  公爵決定過1小時再來,他朝院子看了一眼,他遇見了管院子人。

  「帕爾芬·謝苗諾維奇在家嗎?」

  「在家。」

  「那剛才怎麼對我說不在家?」

  「他家裡人說的?」

  「不,是他母親的女僕說的,而我按帕爾芬·謝苗諾維奇的門鈴,沒有人來開門。」

  「也許出去了,」管院子人說,「他可是不告訴的。有時連鑰匙也隨身帶走,房間常常一鎖就是三天。」

  「您肯定知道昨天他在家嗎?」

  「在家。有時他從正門走,那就看不到了。」

  「那麼昨天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跟他在一起嗎?」

  「這可不知道。她不常來,要是她來,好象我是會知道的。」

  公爵走了出來,在人行道上沉思徘徊了一陣。羅戈任住的幾間房間的窗戶全部關著,他母親占著的那一半房間的窗戶全都開著。天氣晴朗、炎熱。公爵穿過街來到對面人行道上,停下來又朝窗戶瞥了一眼:它們不僅僅全都關著,而且幾乎到處都放下了白色的窗幔。

  他站了有1分鐘左右,奇怪的是,突然他覺得,有一個窗幔的邊撩開了一點,閃過羅戈任的臉,閃了一下,一瞬而逝。他又等了一會,本已決定再去按門鈴,但改變了主意,決定推遲1小時:「誰知道,也許只是幻覺……」

  主要的是,他現在急著要去伊斯梅洛夫團,即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不久前往過的宅寓。他知道,三星期前按他的請求她從帕夫洛夫斯克搬走,住到伊斯梅洛夫團一位過去要好的熟人、寡居的教師妻子、有家的受人尊敬的女士那裡,她幾乎靠出租一套有上好家具的房間為生。最大的可能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又搬到帕夫洛夫斯克去住時,留下了這套住宅;至少相當可能在這住宅裡過夜,當然,是羅戈任昨天把她送往那裡的。公爵雇了馬車。途中他忽然想到,應該先從這裡開始找起,因為夜裡她不可能徑直上羅戈任那兒去。這時他又想起管院子人的話,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不常去。既然本來就不常去,現在又憑什麼在羅戈任那裡留宿呢?公爵因這些想法而有所寬慰,使自己打起精神來,最後,半死不活地來到了伊斯梅洛夫團。

  完全使他吃驚的是,教師妻子這裡無論是昨天還是今天都沒有聽說過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事,不僅如此,她家裡的人跑出來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教師妻子家庭成員眾多——全是年齡相差1歲的女孩,從15歲到7歲——她們跟在母親身後蜂擁而出,把他團團圍住,對著他張大嘴巴瞪著。在她們後面走出來一位臉色蠟黃、精瘦乾癟、紮著黑頭巾的姑姑,最後露面的是奶奶,戴眼鏡的老太太。教師妻子非常懇切請公爵進去坐坐,他就照做了。他馬上就意識到,她們完全明白他是什麼人,她們也清楚地知道,昨天應是她的婚禮,她們想要瞭解婚禮的情形想得要死,也極想瞭解目前的怪事:怎麼他向她們打聽起她來,她現在本應該跟他在帕夫洛夫斯克而不是跟別人在一起,但是她們都知禮識趣。公爵簡短地談了婚禮的事以滿足她們的好奇心。

  她們便開始驚詫)歎氣和呼叫,於是公爵不得不把其餘的一切幾乎都講了,當然,只是擇其要者。最後這兒位聰穎激動的女士商議決定,首先一定要敲開羅戈任的門,並從他那裡瞭解到一切肯定的情況。如果他不在家(這點一定得弄清楚)或者他不想說,那麼就去謝苗諾夫團一位女士那裡,是個德國人,她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熟人,與母親一起住:也許,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因為激動不安和想躲起來,就在她們那裡過夜了。公爵起身告辭時十分沮喪。她們後來說,他臉色「白得可怕」;確實,他幾乎兩腿發軟。

  最後,在一片吵得不得了的嘰哩哇啦聲中他聽出了,她們商量著要與他一起行動,並向他要城裡的地址。他沒有地址;她們建議他住旅館。公爵想了一下,便把五星期前他曾經在那裡發過病的、過去住過的旅館地址給了她們。接著他又去找羅戈任。這一次羅戈任那裡不僅不開門,甚至老太婆住的宅院門也沒開。公爵去找管院子人,好不容易在院子裡找到他;管院子人正忙著什麼事,因此勉強回著話,甚至勉強看看他,但還是肯定地說,帕爾芬·謝苗諾維奇「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去帕夫洛夫斯克了,今天不會回家。」

  「我等一等,也許,晚上會回來。」

  「也許,一星期都不回來,誰知道他。」

  「這麼說,反正昨天是在家過夜的。」

  「過夜是過夜的……」

  所有這一切是令人懷疑的,有鬼名堂。管院子人很可能在這段時間裡得到了新的指示,因為剛才還相當多話,而現在簡直就是避而不答。但是公爵決定過兩小時再來,如果必要的活,甚至就守在門旁。而現在還剩下在德國女人那裡的希望,於是他驅車去謝苗諾夫團。

  但是在德國女人那裡她們甚至不理解他的來意。從她透露的一些話中公爵甚至領悟到,德國美人兩星期前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吵了一架,因此這些日子來她一點也沒聽說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事,而且現在她竭力要人家知道,她也沒有興趣去聽說,「哪怕她嫁給世界上所有的公爵。」公爵急忙走出來。他忽然想到,也許她像那時那樣去莫斯科了,而羅戈任當然是追蹤而去,也可能是與她一起去。「至少哪怕找到一點蹤跡也好!」

  但是他想起了,他應該在旅館落腳,便急忙去季捷伊納亞街,那裡立即帶他到一個房間去,服務員問他想不想吃點東西,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說要,待到醒悟過來,他對自己大發了一通火,因為吃東西耽誤了他十小時,只是後來他才明白,他完全可以留下送來的點心,可以不吃。在這昏暗窒悶的走廊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苦苦地竭力要得到某個想法的感覺籠罩著他的心頭,但他總是領悟不到,這個新的糾纏不休的想法究竟是什麼。最後他魂不守舍地從旅館裡走出來;他的腦袋在打轉,但是,到底上哪兒去呢?他又去找羅戈任。

  羅戈任沒有回來,沒人開門應鈴聲。他又去找羅戈任娜老太婆宅院的鈴,門開了,也聲稱帕爾芬·謝苗諾維奇不在,也許三天都不在。使公爵感到很窘的是,像以前那樣,人們用怪異好奇的目光打量他。這次他根本未能找到管院子人。像剛才那樣他走到對面人行道上,望著羅戈任家的窗戶,在難熬的炎熱中徘徊了半小時左右,也許時間還更長些。但這次什麼也沒動靜;窗戶沒有打開,白色窗幄紋絲不動。他最終認為,剛才一定是他的幻覺,因為從一切跡象看來,甚至窗戶也黯然無光,久未擦洗,因此,即使有人真的透過窗戶張望,也很難辨認。這個想法使他感到高興,於是他又到伊斯梅洛夫團教師妻子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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