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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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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他中斷了話語,而且已經再也說不出什麼來。這是他想阻止失去理智的阿格拉婭的唯一嘗試,而接著他自己就像個俘虜似的跟在她後面走了。不管他的思緒有多混亂,他畢竟明白,沒有他,她也依然要到那裡去的)因而,他無論如何是應該跟著她去的。他看得出她的決心有多大,非是他能陰止得了這種狂烈的衝動。他們默默地走著,一路上幾乎沒有說一句話)他還是發覺了,她很熟悉路,他本來曾想繞道走一條遠一些的小巷,因為那條路行人較少,於是便向她提議,她似乎集中注意聽完了他的話,生硬地說:「反正一樣!」當他們幾乎已經走近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的房子跟前時(那是一幢舊的大木房)從臺階上走下來一位濃裝豔抹的太太和一位年輕的小姐;兩人坐進了在臺階旁等著的……輛華麗的馬車,她們大聲談笑著,甚至沒朝走至跟前的人瞥上一眼,就像沒有發現他們一樣。馬車剛剛駛離,門立即又一下子打開了,等候在那裡的羅戈任放公爵和阿格拉婭進去後,便在他們身後關上了門。 「整幢房子裡現在除了我們四人沒有別的人,」她出聲說道,並奇怪地望了公爵一眼。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在第一個房間裡等待著,她也穿得相當簡樸,一身黑衣服,她起身相迎,但不露笑容,甚至沒有把手遞給公爵。 她那專注、不安的目光急不可耐地盯著阿格拉婭,她們倆彼此坐得稍遠些,阿格拉婭坐在房間角落的沙發上,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則坐在窗口。公爵和羅戈任沒有坐下來,也沒有請他們坐下,公爵困惑而又痛苦地又看了一眼羅戈任,但後者依然像先前那樣微笑著。沉默又延續了一會。 一種不祥的感覺終於掠過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臉;她的目光變得執拗、堅定、幾乎充滿憎恨,一刻也下離女客人,阿格拉婭顯然很窘困,但並不畏怯,進來時她勉強向自己的對手瞥了一眼,此後就一直垂眼坐著,仿佛陷於沉思一般。有兩次似乎無意地投視了一下房間,她的臉上明顯地流露出厭惡的神色,猶如怕在這裡玷污了自己似的,她下意識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甚至有一次還變換了一下座位,移向沙發的角落。她自己也未必意識到自己所做的這些動作;但是這種無意識更加深了她們之間的怨恨。最後她堅定地逼視著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眼睛,並且立即明白了她對手那忿恨的目光中閃露出來的一切。女人理解女人。阿格拉婭顫慄了一下。 「您當然知道,為什麼我邀請您來,」終於她開口說,但說得很輕,甚至在說這短短的句子中還停頓了兩次。 「不,我一點也不知道,」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冷淡而生硬地回答說。 阿格拉婭臉紅了。也許,她突然覺得,此刻她與這個女人一起坐著,呆在「這個女人」的屋子裡,並且需要得到她的回答,這簡直怪誕萬分和不可思議。在聽到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最初的聲音時似乎一陣戰慄傳遍了全身。這一切當然都被「這個女人」清楚地看在眼裡。 「您全部明白……但是您故意佯裝仿佛不明白,」阿格拉婭陰鬱地望著地面,幾乎是低語著說。 「這可是為什麼?」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淡淡一笑。 「您想利用我的處境……我在您家裡,」阿格拉婭可笑而笨拙地繼續說。 「造成這種處境應歸咎於您,而不是我!」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突然發起火來,「不是我請您來,而是您請我來的,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為什麼。」 阿格拉婭傲慢地抬起了頭。 「住您的口,我來可不是用您這種武器與您較量……」 「啊!這麼說,您畢竟是來『較量』的?可是,您瞧,我本來以為您……更機敏些……」 兩人一個望著另一個,已經不掩飾各自的怨恨。而其中一個女人正是不久前還給另一個寫過那樣的信。現在一見面剛說上幾句話,一切便成為過去了。那又怎麼樣?此刻,在這房間裡的四個人似乎誰也不認為這有什麼奇怪的。公爵昨天還不相信可能會見到這種情景,甚至夢見也不可能,而現在他站在那裡看著和聽著,仿佛這一切他早就已經預感到了,最不可能實現的夢一下子變成了最鮮明、最清晰的現實。這兩個女人中的一個此刻蔑視另一個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並且想要對對方說出這一點的願望強烈到了這樣的程度(也許,她來此的目的就僅僅是為了這一點——第二天羅戈托這麼說),因而理智紊亂、心靈痛苦的)一個女人無論舉止多麼荒誕下經,無論事先拿定什麼主意,面對其對手如此刻毒的純粹是女人的蔑視,她也堅持不任。公爵深信,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自己不會談起寫信的事;從她那炯炯的目光中,公爵猜得到,這些信現在對她來說有多大的代價;但是他願意獻出半條生命,只要現在阿格拉婭也不提起這些信件。 但是阿格拉婭一下子似乎壓住了自己的情緒,控制住了自己。 「您理解錯了,」她說:「找不是來跟您……吵架的,儘管我不喜歡您。我……我到您這兒來……說幾句有人心的話,我召請您來時就已經決定要對您說些什麼話,雖然您完全下理解我,我也下放棄自己的決定。您不理解我,這對您更不好,而不是對我。我想刑」您給我寫的信做答覆,而且當面答覆,因為我覺得這比較方便。請聽元我對您所有來信的答覆:從我第一次認識公爵那天起以及後來知道在您的晚會上發生的一切後,我就很憐惜他。我之所以憐惜他,是因為他是個非常純樸的人,而且單純得相信自己跟……這樣性格的……女人在一起……會有幸福。我為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您不可能愛他,折磨了他就把他甩了。您之所以不可能愛他是因為您太高傲了……不,不是高傲,我說錯了,是因為您很虛榮……甚至也不是這個原固,而是您自尊到了……瘋狂的地步,您給我的信便是證明。 您不可能愛他這麼一個單純的人,甚至可能還晴自目視他、嘲笑他,您能愛的只是自己的恥辱以及您無休止地掃到自己是被玷污的和被侮辱的念頭。您要是少一點恥辱或者根本沒有恥辱,您就會更加不幸……(阿格拉婭痛快地說出了這些過分急於說出來的話。這在做夢也想像不到有這樣的會面的時候,她已經準備了和考慮好了這些話。此刻她用刻毒的眼光注視著這些話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那激動得變樣的臉上產生的效果。)您記得嗎,」她繼續說,「當時他給我寫過一封信,他說,您知道甚至還看過這封信?根據這封信我全明白了,而且我理解得很對;不久前他自己向我肯定了這一點,也就是我現在向您說的一切,甚至一字不差。在那封信後我開始等待。我猜到了,您一定會到這裡來的,因為您不能沒有彼得堡:對於過外省生活來說,您還太年輕,太漂亮……不過,這也不是我的話,」她添上這句話時臉紅得厲害,而且從這時起紅暈一直不從她臉上褪去,直至把話說完。「當我又看見公爵時,我為他感到莫大的痛苦和怨屈。您別笑;如果您要笑,那麼你就不配理解這一點……」 「您看見了,我沒有笑,」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憂鬱而嚴峻地說。 「不過,我反正無所謂,隨您笑吧。當我開始親自詢問他時,他對我說,他早已不愛您了,甚至想起您他便覺得痛苦,但是他又憐惜您,當他想起您的時候,他的心就如『永遠被刺痛了』一樣。我還應該對您說,我一生中沒有遇到過一個人像他這樣高尚純樸而又無限輕信。從他的話中我領悟到,任何想要欺騙他的人都可以欺騙他,無論是誰欺騙了他,事後他總是寬恕人家,就為這點我才愛上了他……」 阿格拉婭刹那間停住不說了,似乎是吃驚,似乎是自己也不相信,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同時在她的目光中閃現出幾乎是無窮的自豪;好像她現在已經無所謂了,甚至哪怕是「這個女人」立即對這句脫口而出的自供笑起來也罷。 「我已經對您說了一切,當然,現在您總明白了,我想從您這兒聽到什麼?」 「也許是明白了;但是請您自己說出來吧,」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輕輕地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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