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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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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八章 她笑著,但她也很氣憤。 「睡著了!您睡著了!」她帶著輕蔑而又驚訝的口吻嚷著。 「是您!」公爵喃喃著,他還沒有完全清醒,一邊驚詫地認著她,「啊,對了!這是約好的……我在這兒睡著了。」 「我看見了。」 「除了您,沒有人叫醒我嗎、除了您,這裡沒有人來過嗎?我以為,還會有……另一個女人來過……,』 「這裡是有另一個女人來過……」 最後,他完全清醒了。 「這只是個夢,」他若有所思地說,「奇怪的是,在這種時刻做這樣的夢。請坐。」 他握著她的手,讓她坐到長椅上;自己則坐到她旁邊,陷入了沉思。阿格拉婭並不忙講話,而只是專注地打量著自己的談話對方。他也望著她,像有時仿佛根本沒有見到她在自己面前。她開始臉紅了。 「啊,對了!」公爵顫粟了一下,說,「伊波利特開槍自殺了!」 「什麼時候?在您那裡嗎?」她問著,但是並沒顯得大大的驚異,「昨天晚上他不是好像還活著的嗎?發生所有這一切事後,您怎麼還能在這睡覺?」她突然振奮起來,高聲說。 「要知道他沒有死,槍沒有打響。」 在阿格拉婭的堅持下,公爵只得立即而且甚至為她詳細地敘述了昨夜發生事情的全部經過。她不時地催促他快講下去,可自己又不斷地提問打斷他,提的幾乎全是無關緊要的問題。順便說一句,她懷著極大的好奇聽完公爵轉述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說了些什麼,有好幾次甚至重問了什麼。 「好了,夠了,應該快點,」她聽完了一切,最後說,「我們在這裡一共只有一個小時時間,到8點鐘為止,因為8點鐘時我一定必須得在家裡,免得他們知道我曾經在這裡,而我是有事才來的,我有許多事需要告訴您。只不過現在您全把我搞糊塗了。關於伊波利特的事,我想,他的手槍就會是打不響的,這比較符合他這個人的情況。但是您深信他肯定想自殺,這裡沒有欺騙,是嗎?」 「沒有任何欺騙。」 「這也有可能。他在《解釋》裡是寫了,要您把他的『自白」帶來給我嗎?您又為什麼不帶來呢?」 「他不是沒有死嗎?我以後問他要。」 「一定要帶來,沒必要間他要。這一定會使他感到很愉快,因為他也許正是帶了這樣的目的才朝自己開槍的,要我以後讀他的『自白』。請您別笑話我這些話,別夫·尼古拉那維奇,因為很可能是這麼一回事。」 「我不會笑話的,因為我自己也深信,在某種程度上很可能是這樣的。」 「您也深信?難道您也這麼想?」阿格拉婭突然驚詫得不得了。 她問得很快,說得也很急,但有時似乎離題,常常沒有把話說完;她還不時地急於提出什麼警告;總之她異常忐忑不安,儘管她看人的時候很大膽,還含著某種挑釁的意味,但也許實際上是有點心虛的。她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家常連衣裙,這跟她很相稱。她常常打顫,臉色緋紅,坐在長椅邊上。公爵也確認伊波利特開槍自殺是為了使她讀他的「自白」,這使她非常驚訝。 「當然,」公爵解釋說,「他是想,除您以外,我們大家都稱讚他……」 「怎麼稱讚?」 「也就是,這……怎麼對您說呢?這很難說。只不過他一定很想大家圍著他並對他說,大家很愛他、尊敬他,大家都竭力勸他要活下去。很可能他最牢記的就是您,因為在這種時刻他還提到您……儘管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牢記著您。」 「這我就完全不明白了:牢記的是我,卻又不知道牢記著我。不過,好像我是能理解的:知道嗎,當我還只是個13歲小姑娘的時候,我自己就曾經有30次想過要服毒自殺,並打算把這一切寫信告訴父母,也曾經想過我躺在棺材裡的樣子,大家將為我哭泣,並責怪自己對我那麼無情……您幹嗎又笑了?」她皺了皺眉,很快地補了一句說,「當您一個人邏想的時候,您還暗自想過什麼?也許,您把自己想像成陸軍元帥,並且擊潰了拿破崙。」 「嗯,說實話,我是這樣想過的,特別是要入睡的時候,」公爵笑起來說,「只不過我擊潰的不是拿破崙,而全是奧地利兵。」 「我根本不想跟您開玩笑,列夫·尼古拉那維奇。我自己會去看伊波利特的,請您先向他打個招呼。而從您這方面來說,我認為所有這一切都是很不好的,因為像您這樣評判伊波利特,這樣剖視和評判一個人的心靈,是很粗暴無禮的。您沒有一點溫情,只有實話,因而也就不公正。」 公爵思忖起來。 「我覺得,您對我是不公正的,」他說,「因為我並沒有認為他這樣想有什麼不好;何況,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而僅僅是想……他想最後一次跟人們相會,贏得他們的尊敬和喜愛,這可是很好的感情,只不過不知怎麼的結果卻不是這樣;這裡是因為他有病,還有什麼其他原因!再說,有些人一切總是有好結果,另一些人則幹什麼都不像……」 「您這大概是把自己的情況也加進去了吧?」阿格拉婭指出。 「是的,是在說自己,」公爵絲毫沒有發覺這一間話中的幸災樂禍的含意,回答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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