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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列別傑夫雖然處於其通常的「晚間」狀態,但是這一次他已激昂得過分,而且破前面長時間進行的「學術性」爭論激得性起,在這種情況下他對自己爭辨的對於表現出無比的輕蔑和極為露骨的不尊重。

  「這樣可不行!半小時前我們曾約法在先:有人在說話的時候,不能打斷,不能哈哈大笑,要讓人自由地充分發表意見,然後,即使是無神論者,如果他願意,也可以進行反駁;我們讓將軍當主席,就這樣!否則會怎麼樣?人家在發表高見,闡述深刻的思想,就這麼可以隨便打斷……」

  「您說吧,說吧,誰也不會打斷您!」響起了好幾個聲音。

  「您說吧,可別說過了頭。」

  「『茵陳星』是怎麼回事?」有人探問道。

  「我一點也不知道。」伊沃爾京將軍回答說,一本正經地坐在不久前推舉他當主席的座位上。

  「我異常喜愛這些爭論和抬杠,公爵,當然是指學術上的,」這時凱勒爾嘀咕著說。他完全陶醉於這種情境,坐在椅子上顯得焦躁不耐和輾轉不安。「是學術的和政治的爭論,」他突然又出人意料地轉向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說,他幾乎就坐在他旁邊。「您要知道,我特別喜歡看報紙上有關英國國會的報導,不過我感興趣的不是他們在那裡議論的事情(要知道,我不是政治家),而是他們彼此間怎樣說明解釋,這麼說吧,作為政治家他們是怎樣談吐的:『坐在對面的高貴的公爵」,『同意我想法的高貴的伯爵,』『我這位高貴的論敵提出的提案震驚了全歐洲』,也就是說,所有這些用語,自由民族的所有這一套議會制度,對於我輩兄弟來說頗有吸引力!公爵,我就很讚賞。我在心靈深處總是個演員,我向您發誓,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

  「說了這一通後又怎麼呢?」加尼亞在另一個角落裡急躁地說,「照您看來,結果是鐵路是該詛咒的,它們給人類帶來毀滅,它們是降到地面的瘟疫,污染了『生命的源泉、」

  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今天晚上情緒特別激昂,公爵覺得,他心境愉快,幾乎是洋洋得意。當然,他跟列別傑夫是開玩笑,是激他,但很快自己也激奮起來了。

  「不是鐵路,不是!」列別傑夫反駁說。他一方面失去了自製力,與此同時又感到異常滿足。「其實光是鐵路還污染不了生命的源泉,而這一切總的來說都該受到詛咒,而近幾個世紀的這一切思想情緒,總體而言,在科學和實踐方面來看,也許確實應該詛咒。」

  「是肯定受到詛咒還是僅僅是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這點可是重要的,」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詢問道。

  「該咒,該咒,肯定該咒。」列別傑夫激昂地重複著說。

  「別忙,列別傑夫,每到早晨您就善良得多,」普季岑微笑著指出。

  「而一到晚上卻要坦率得多!晚上比較坦誠和直率!」列別傑夫轉向他激動地說,「也比較單純和明確,比較誠實和受人敬重,儘管這樣我會受到你們的攻擊,但我不在乎;我現在向你們大家,向所有的無神論者挑戰:你們,從事科學、辦工業、搞團體、拿工資和其他等等的人們,用什麼來拯救世界,在哪兒為它尋找到一條正常發展的道路?靠什麼?靠信市?信貨是什麼?信貸會把我們引向何方?」

  「您可真好奇!」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指出。

  「而我認為,誰對這樣的問題不感興趣,准就是上流社會遊手好閒的人。至少會導致共同團結和利益平衡,」普季岑指出。

  「僅此而已!僅此而已!除了滿足個人的私利和物質的需要,不承受任何道德的基礎?普遍的和平,普遍的幸福,這是因為需要!我斗膽請問,是該這樣理解您的意思嗎,我的閣下?」

  「可是要活、要吃、要喝是普遍的需要,沒有普遍的合作和利益的一致您是不能滿足這種需要的,說到底,這樣一種理由極為充分的科學的信念,似乎就是一種相當堅實的思想,足以成為人類未來世紀的支撐點和『生命的源泉』,」當真已經非常激昂的加尼亞指出。

  「必須要吃和喝,這僅僅是一種自我保存的感覺……」

  「難道僅有自我保存的感覺還少嗎?要知道,自我保存的感覺是人類生活的正常規律……」

  「這是誰對您說的?」突然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喊著說,「規律,這話可錯,但是它的正常與毀滅的規律,也許還有自我毀滅的規律是一樣的,難道人類整個正常的規律就只是自我保存嗎?」

  「哎!」伊波利特喊了一聲,很快地轉向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並用一種異常的好奇心打量著他;但在看到他在笑以後,他自己也笑了起來。他推了一下站在旁邊的科利亞,又問他幾點鐘了,甚至動手把科利亞的銀表移到自己眼前,貪婪地看了一下指針。然後,就像忘了一切,在沙發上躺著,將雙手枕在腦下,開始望著天花板;過了半分鐘他又坐到桌子旁,挺直身子,傾聽著已經激奮到極點的列別傑夫。

  「真是個狡猾和有諷刺意味的思想,嘲弄人的思想!」列別傑夫急切地抓住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的怪論說,「說出這個思想目的是要煽起對方進行較量,但是這個思想倒是正確的!因為您作為上流社會的一個愛諷刺嘲笑的人和騎兵軍官(儘管不無才能!),連自己也不知道,您的思想深刻和確切到什麼地步!是的。自我毀滅的規律和自我保存的規律在人類身上是同樣有力量的!魔鬼同樣控制人類一直要到我們也不知道的時代。您在笑?您不相信魔鬼?不信魔鬼是法國的思想,是輕率的思想。您知道嗎,誰是魔鬼?您知道嗎,他叫什麼名字?您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卻在嘲笑他的形狀,照伏爾泰那樣,嘲笑他的蹄子,尾巴和頭角,這些是您自己想出來的;因為魔鬼是偉大而威嚴的神靈,而不是您為他杜撰那樣的又長蹄子又生頭角的。但現在的問題不在魔鬼身上!……」

  「為什麼您知道,現在的問題不在魔鬼身上呢?」突然伊波利特喊了一聲並像毛病發作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個敏捷而富有啟示的思想!」列別傑夫稱讚說,「但是問題又不在這裡,我們的問題在於,『生命的源泉』是否衰竭了,由於大力發展……」

  「鐵路?」科利亞嚷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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