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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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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一章 直到第三天葉潘欽一家才完全平心靜氣下來。公爵雖然在許多方面通常都怪罪了自己,並真誠地期待著懲罰,但是開始他內心裡依然懷著充分的信念,認為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不可能認真生他的氣,而多半是生她自己的氣。這樣,這麼長久的不和到了第三天已使公爵陷於茫然不知所措、鬱鬱寡歡的境地。造成這種境況的還有其他種種情形,但是其中一個情況是主要的。整整三天這一情況日益加重了公爵的疑心(不久前公爵譴責自己有兩個極端,既責備自己那「毫無意義、令人討厭的」異常的輕信,與此同時也責怪自己「陰鴛、卑劣的」的多疑)。 總之,第三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從馬車裡跟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說話的那個古怪女士突然出現這件奇事,在他的頭腦裡則達到了令人害怕和神秘莫測的程度。這神秘莫測的實質,除了事情的其他諸多方面,對於公爵來說是一個可悲的問題:這件新的「荒唐之舉」是否也正該歸罪於他,或者僅僅……但是他沒有說完還有誰。至於帶H。印。B。三個字母的那個人之舉,那麼,在他看來,這純粹不過是毫無惡意的淘氣行為,甚至是十足孩子氣的淘氣行為,因此有一點點是她有錯的想法也是慚愧的,在某個方面來說甚至是不正直的。 不過,在那下成體統的「夜晚」(那晚亂糟糟,他是所謂罪魁禍首)後的第一天,公爵上午就很高興地在自己家裡接待了ω公爵和阿傑萊達:「他們來主要是為了打聽一下他的健康」,他們倆是散步順便來的。阿傑萊達剛才在公園裡發現了一棵樹,是一棵奇美的古樹,樹葉繁茂,枝權伸展,彎彎曲曲,樹身上有窟窿和裂縫,可是滿樹綠茵茵的嫩葉。她一定要畫這棵樹,一定要畫!在他們來訪的整整半小時中她幾乎就只談這件事。ω公爵仍像往常一樣和靄可親,他問公爵過去的事,回憶他們第一次相識時的情景,對於昨天的事幾乎一語不發,最後阿傑萊達忍不住了,苦笑著承認,他們是順道而來,incognito①,但是她的承認也就至此為止,雖然從incognito這個詞已經可以看出,她父母,也就是說,主要是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眼下情緒特別不好。但是,無論是關於她,還是阿格拉婭,甚至伊萬·費奧多羅維奇,阿傑菜達和ω公爵在這次拜訪中卻都隻字未提。他們繼續去散步,臨走也沒有邀請公爵同行。至於說請他去他們家,更是毫無表示;關於這一點阿傑萊達嘴裡甚至冒出一句很能說明問題的後:在講到她的一幅水彩畫時,她突然表示很想給公爵看看這幅畫。「怎麼才能快點辦這件事,等一等?如果科利亞來,我或者就讓他給您送來,或者明天與公爵散步時我自己帶來,」她終於結束了自己的困惑,並對於她能這麼靈活而且對大家都合適地解決這個難題感到高興。 ①意大利語:別人不知道的。 最後,幾乎已經是告辭後,ω公爵像是突然回憶起似的說: 「對了,」他問,「您是否知道,親愛的列大·尼古拉耶維奇,昨天從馬車裡朝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喊叫的那個女人是什麼人?」 「這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說,「難道您還不知道這是她?跟她在一起的是誰,我卻不知道。」 「我知道,我聽說過!」ω公爵接過話茬說,「但是這喊聲是什麼意思?我承認,對於我來說,這真是個謎……對於我和對於其他人來說都是。」 ω公爵說話時明顯帶著一種異常驚訝的神情。 「她說了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什麼借據的事,」梅什金公爵非常簡單地回答說,「這些借據從某個高利貸者那裡落到了羅戈任手中,是因為她的請求,並說羅戈任將等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一段時間。」 「我聽到的,聽到的,親愛的公爵,要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不可能有什麼借據的!他擁有這麼多的財產……確實,他過去發生過一些輕率的事,我甚至還幫過他擺脫困境……但是憑他有的財產卻向高利貸者立借據並為此提心吊膽,這不可能。而且他也不可能對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說你,不可能與她有這般友好的關係。主要的謎就在這裡。他發誓一點也不明白,我完全相信他。但問題在於,親愛的公爵,我想問您,是否知道什麼?也就是說,哪怕是有什麼傳聞奇跡般地傳到您這兒。」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請您相信,我絲毫沒有干預這件事。」 「啊,公爵,瞧您成了什麼人了!今天我簡直不認得您了。難道我會認為您干預了這樣的事?……算了,您今天情緒不佳。」 他擁抱並吻了公爵。 「干預什麼樣的『這樣的』事?我看不出任何『這樣的』事。」 「毫無疑問,這個女人想以某種方式和在某個方面給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製造麻煩,當著人家的面強加給他本來沒有也不可能有的品質,」ω公爵回答說,語氣相當冷淡。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公爵非常窘困,但是,他仍然疑問地凝視著公爵,但後者卻緘默不語。 「也許不僅僅是借據?不真正像昨天她說的那樣?」公爵終於不耐煩地嘀咕說。 「我對您說,您自己判斷,可能在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和……她之間,加上羅戈任,有什麼共同的東西?我再對你說一遍,他擁有巨大的財產,這點我完全知道;他還等著從伯父那裡得到另一筆財產。不過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 ω公爵突然又閉口不語了,顯然是因為他不想向公爵繼續談論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 「這麼說,至少他是認識她的羅?」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沉默了1分鐘左右,突然問。 「好像是這麼回事,是個輕浮的人嘛!不過,即使有這回事,也已經是很久前了,是過去,也就是兩三年前,要知道他跟托茨基也相識。現在可絲毫也不可能有這類事,他們從來也不可能用你相稱!您自己知道,她一直不在這裡,無論什麼地方都不見她。許多人還不知道,她又出現了。我發現她馬車也就是三天左右,不會更多。」 「多麼富麗堂皇的馬車!」阿傑萊達說。 「是的,馬車很富麗堂皇。」 他們倆走了,不過,可以說,他們是懷著對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公爵最友好的兄弟般的好感離開的。 而對我們的主人公來說這次拜訪甚至包含著相當重大的意義。比方說,從昨天起(也許還更早)他自己也有許多疑惑,但是在他們來訪以前他完全不取為自己的擔憂辯解。現在則明白了:田公爵當然是錯誤地解釋了事情,但終究已經徘徊在真相的周圍了,他畢竟明白這裡有陰謀。(「不過,也許他暗自完全正確地明白事情的真相,」公爵思忖著,「只不過不想說出來,因而故意作錯誤的解釋。」)最明顯的是,剛才他們來看他(而且正是田公爵),是希望他做出某些解釋;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簡直就認為他參與了陰謀,此外,如果這一切真的這麼重要,那麼,看來她有某種可怕的目的,是什麼目的呢?真可怕!「再說怎麼阻止她呢?當她認定了自己的目的後,要制止她是絲毫不可能的!」公爵憑經驗已經知道這一點。「真是瘋了,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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