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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當然是瘋人院!」阿格拉婭忍不住也尖刻地說,但她的活淹沒在眾人的喧嘩聲中,大家已經大聲地談起話來,人人都在議論,有的在爭辯,有的在笑。伊萬·費奧多羅維奇·葉潘欽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同時則又擺出尊嚴受到侮辱的神態等待著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列別傑夫的外甥插嘴說了最後幾句活:

  「是的,公爵,應該為您說句公道話,您確實很善於利用您的……這麼說吧,疾病(這樣說體面些);您以這樣活絡的形式提供您的友誼和金錢,使得任何一個高尚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它們。這樣做要麼是太天真,要麼是太狡猾……您其實心裡更清楚。」

  「對不起,諸位,」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把裝在信封裡的一包錢打開,高呼道,「這裡根本不是250盧布,總共只有100。公爵,我是為了免得造成什麼疑惑。」

  「別管它,算了,」公爵朝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直揮著手。

  「不,不能『算了』,」列別傑夫立即盯住不放說,「公爵,您這一聲『算了』是對我們的侮辱。我們不會躲躲閃閃,我們公開宣佈:是的,這裡只有100盧布、而不是250盧布總數,但是,這難道不一樣嗎……」

  「不,不一樣,」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故作莫名其妙的樣子插話說。

  「請別打斷我;我們不是您認為的那種傻瓜,律師先生,」列別傑夫的外甥又氣憤又惱恨地高聲說,「當然,100盧布不等於250盧布,不是一樣的,但是重要的是原則;這裡主動精神是首要的,而缺150盧布,這只是細節問題。重要的是,布爾多夫斯基沒有接受您的施捨,閣下,他當面扔回給您,在這種意義上100和250是一樣的。布爾多夫斯基沒有接受1萬盧布;你是看到的;假若他不是個正直的人,那麼他也不會帶來100盧布!另外150盧布是他在切巴羅夫到公爵那兒去的開銷上。您盡可以笑我們不精明,笑我們不會辦事;沒有這些您也已竭盡全力把我們弄成極為可笑的人;但是不許您說我們是不正直的人。這150盧布,閣下,我們大家一起會付還給您的;我們哪怕是一個盧布一個盧布地也要還,而且要付利息。布爾多夫斯基是個窮光蛋,布爾多夫斯基沒有百萬家財,而切巴羅夫在出差後提交了賬單,我們原指望會贏……誰處在他的地位會不這樣做。」

  「誰又怎麼樣?」ω公爵嚷了起來。

  「我在這兒真要發瘋了!」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喊道。

  「這使人想起,」長時間站在一旁觀察著的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笑起來說,「不久前那位律師的有名的辯護詞。他的當事人欲搶劫而一下子殺害了六口人。律師卻搬出他貧窮這一點作為理由,並一下子作了這一類的結論:自然,他說,我的當事人因為貧窮而冒出了殺害六口人的念頭,處在他的地位誰不會冒出這種念頭呢?』類似這樣的話,只不過很可笑。」

  「夠了!」幾乎氣憤得打顫的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突然宣佈說,「該中斷這種胡言亂語了!……」

  她激憤萬分,威嚴地仰著頭,擺出一副高傲、熱切和急迫的挑釁姿態,用炯炯目光掃視著所有在場的人,此刻她未必區分開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這正是克制了很久但終於陡起憤怒的爆發,在這種時候渴求立即投入戰鬥、立即儘快地朝什麼人撲去,成為主要的動機。瞭解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的人馬上就感覺到,她發生了某種異常的情況。伊萬·費奧多羅維奇第二天曾對出公爵說過,「她有時是會有這種狀況,但是像昨天這種程度她卻是少有的,大概三年發一次,無論如何不會更多了!無論如何不會更多了!」他為了使人明白添加了一句。

  「夠了,伊萬·費奧多羅維奇!別管我!」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高聲喊著,「您於嗎現在才把您的手湊近來?您不會剛才就帶我走;您是丈夫,是一家之主,如果我不聽您的,不肯定,您應該揪住我這個傻女人的耳朵把我拖走。哪怕是為了女兒操操心!而現在沒有您我們也找得到路,這種恥辱夠我消受整整一年……等一等,我還想感謝公爵!……謝謝您的款待,公爵。而我卻隨便坐在這裡聽年青人講話……這簡直是卑鄙,卑鄙!這簡直是亂七八槽,不成體統,連做夢也不曾見到過這種樣子!難道他們這樣的人很少?……別作聲!阿格拉婭!別作聲,亞曆山德拉!這不關我們的事!……別在我身邊轉來轉去,葉甫蓋尼·帕夫雷奇,您使我討厭!……這麼說,親愛的,您是在請求他們原諒,」她轉向公爵,重又接著前面的話題說,「說什麼『是我不好,竟敢向您提供錢財』……你這張貧嘴有什麼好笑的!」她突然又沖著列別傑夫外甥說,「說什麼,我們拒絕錢財,我們是要求,而不是乞求!仿佛不知道,這個白癡明天就會到他們那裡去向他們提供友情和金錢!你會去嗎?去還是不去?」

  「我會去的,」公爵心平氣和地說。

  「聽到了吧!你也正是估計到了這一著,」她又轉向多克托連科說,「現在錢就跟在你口袋裡一樣,所以你盡可以耍貧嘴來矇騙我們……不,小夥子,去找別的傻瓜吧,我可是看透你們了……我看穿了你們的整套把戲!」

  「葉莉紮維塔·普裡科菲耶夫娜!」公爵大聲喊著。

  「我們離開這兒吧,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早就該走了,我們把公爵也帶走,」ω公爵儘量平靜地微笑著說。

  小姐們站在一旁,幾乎被嚇壞了:將軍則完全被嚇壞了;所有的人都驚詫不已。站得遠些的人暗良好笑,竊竊私語;列別傑夫臉上流露出極為欣喜的神色。

  「夫人,不成體統和亂七八糟到處都可以找到,」列別傑夫的外甥相當窘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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