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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第二部 第八章

  「先生們,我沒有料到你們中任何一位會來,」公爵開始說,「我本人直至今天一直有病,而您的事(他轉向安季普·布爾多夫斯基)還在一個月前我就委託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伊沃爾京去辦,這一點我當時就通知過您。不過,我現在也不回避親自作出解釋,只是,想必您也同意,在這種時刻……我建議跟我到另一個房間去,如果不用很長時間的話……這裡現在有我的朋友在,請相信……」

  「朋友……有多少都無所謂,但是,請……」雖然列別傑夫的外甥還沒有把嗓門提得很高,但卻用十足教訓人的腔調突然打斷公爵說,「請讓我們申明一下,您最好對我們有禮貌一點、別讓我們在您僕人的屋子裡等上兩個小時……」

  「而且,當然……而且我……而且這是擺公爵派頭!而且這……看來,您是將軍!而我可不是您的僕人!而且我、我……」安季遝·布爾多夫斯基突然異常激動地嘟噥說。他雙唇哆嗦,像受了大委屈似的聲音發顫,口中吐沫飛濺,仿佛整個兒繃裂或爆發似的,但是突然又著忙起來,以至沒說幾句話就已經無法使人明白了。

  「這是擺公爵派頭!」伊波利特用尖細和顫抖的聲音叫嚷著。

  「假如我遇上這種事,」拳擊手咕噥著說:「也就是說,如果用這種態度對待一個高尚的人,直接沖著我來,我要是處在布爾多夫斯基的地位……我就……」

  「先生們,我獲悉你們在這裡總共才1分鐘,真的,」公爵又再次說明。

  「公爵,我們不怕您的朋友們,無論他們是什麼人都不怕,因為我們是在維護自己的權利,」列別傑夫的外甥又申明說。

  「可是,請問您又有什麼權利把布爾多夫斯基的事提交給您的朋友作評斷?」伊波利特又尖聲嚷著,他已經非常焦躁了,「而且,我們也許不願意讓您的朋友們來評斷;您朋友們的評斷會有什麼結果?這是太清楚不過了?」

  「可是,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如果您始終不願意在這裡談話,」公爵終於能插進去說話了,對於這樣的開端使他異常驚詫,「那麼,我現在告訴您,我們馬上就到另一個房間去,至於說你們諸位,我再重申一下,我只是一分鐘前才聽說……」

  「但是您沒有權利,沒有權利,沒有權利!……叫您的朋友們……就是這麼回事!……」布爾多夫基突然重新嘟噥起來,驚恐而又擔心地打量著周圍,越是急躁越是不相信人,越是怕見生人。「您沒有權利!」說出這句話後,他突然停住,就像是猝然而止,默然地瞪出那雙近視的佈滿了又粗又紅血絲的暴突的眼睛,疑問地盯著公爵看,整個身體則向前傾著。公爵這一次吃驚得也閉口不語,也瞪眼望著他,一言不發。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突然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叫喚他,「你馬上把這個讀一下,馬上讀,這事跟你直接有關。」

  她急忙遞給他一份幽默週報,手指指了下一篇文章。在那兒個客人走進來時,列別傑夫就從旁邊急急走近他所竭力奉承討好的葉莉紮維塔·普羅利菲耶夫娜,一句話也不說,從自己的側袋裡掏出這份週報,指著用筆劃出的地方,徑直送到她的眼面前。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已經看完了文章,她為所讀到的內容感到萬分驚詫和激動。

  「可是,不念出來不是更好嗎,」公爵非常困窘,含混地說,「過後,……我一個人時再讀……」

  「你最好就這麼念吧,馬上就念,念出聲來!念出來。」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迫不及待地把公爵剛來得及到手的報紙一把奪了過去,轉向科利亞說,「念給大家聽,讓每個人都聽到。」

  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是個急躁和衝動的女人,因此往往不加深思熟慮,不顧天氣好壞,一下子貿然決定起錨出海。伊萬·費奧多羅維奇不安地移動著身子。但是在最初那一刻大家不由得愣住並困惑不解地等待的時候,科利亞打開了報紙,開始朗讀起走近前來的列別傑夫指給他看的地方:

  「無產者和貴族後裔,每天發生的光天化日的搶劫事件之一例!進步!改革!公正!」

  「在我們所謂的神聖的俄羅斯,在我們改革和共同發揮主動性的時代,在發揚民族性和每年輸出國外幾億盧布的時代,在鼓勵工業和勞動力陷於癱瘓的時代!等等,等等,在這個不勝枚舉其特徵的時代,怪事層出不窮,因此,先生們,還是言歸正傳。這件奇聞軼事發生在過去我國的地主貴族(deprofundis①!)的一位後裔身上。他屬￿這樣一類後裔:他們的祖父在輪盤賭中輸了個精光,他們的父親迫不得已去當士官、尉官,通常因無意弄錯了公款受到審判而死去,他們的孩子猶如我們故事的主人公:或者長成白癡,或者甚至陷進刑事案件中,不過,陪審員們總以希望他們吸取教訓和改正為之辯解開脫;或者,最後則做出一些使公眾驚訝和使我們這個本來已夠可恥的時代再添加恥辱的事來。我們的後裔在半年前像外國人那樣套著鞋罩,穿著什麼裡襯都沒有的外套凍得瑟瑟抖,冬天裡從瑞士回到俄羅斯,他是在那裡治白癡病的(sic②!)應該承認,他是很走運的人,

  ①法語,原為「深度,深奧」等意,此處可理解為「真奧妙」。②英語,意為:「原來如此!」。

  且不說他在瑞士治療的那種有趣的疾病(請設想一下,自癡病能治好嗎?!!),他自身的經歷倒頗能證明俄羅斯一句諺語的正確性:『福星只照有福人!』你們自己想想:這位爵爺的父親是個中尉,據說,他玩牌時把全連的軍餉的都『突然弄丟』了,也可能是因為對下屬濫用體罰,(諸位還記得舊時代吧!),於是受到了審判,隨之便亡故了。當時我們的主人公還是個繈褓嬰兒。一位十分富有的俄羅斯地主出於慈悲收養了他。這位俄羅斯地主……我們暫且稱他帕某,在過去的黃金時代擁有「四千魂靈」(四個魂靈!諸位,你們明白這種表達的含義嗎?我不明白。應該查查詳解辭典,真是『住事歷歷,卻欲信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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