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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第二部 第六章

  列別傑夫的別墅並不大,但是舒適,甚至漂亮。用作出租的那一部分特別作了裝飾。在相當寬敞的露臺上,就在從外面走進房間的地方,放著好些個綠色大木桶,裡面栽著香橙、檸檬、茉莉樹,按照列別傑夫的設想,這應構成最具魅力的景觀。有些樹是連同別墅一起買下的,它們擺在露臺上所產生的效果使列別傑夫甚為讚賞,因而,當湊巧在拍賣市場也有這些栽在木梧裡的樹時,他就下決心買下來與原有的配套。當終於將所有的樹都運到別墅和佈置好的那一天,列別傑夫好幾次下露臺臺階跑到街上,然後從街上欣賞自己的房產,每一次他都在思想裡增加著準備向未來租住別墅的房客索要的房租。虛弱無力、內心苦悶,身體受傷的公爵很喜歡別墅。

  其實,在搬到帕夫洛夫斯克的那一天,也就是他的病發作後的第三天,從外表來看,公爵已經和健康人的樣子差不多了,雖然內心裡仍覺得自己還沒有康復。他對這三天裡在自己身邊見到的所有的人都感到高興,他喜歡寸步不離他的科利亞,喜歡列別傑夫一家人(他的外甥不在,不知到哪兒去了),他也喜歡列別傑夫本人;甚至還高興地接待了還在城裡時就拜訪過他的伊沃爾京將軍。在搬來的那一天,已經近傍晚了,在他周圍許多客人聚集在露臺上:第一個來的是加尼亞,公爵幾乎認不出他了——這段時間裡他變得很厲害,人也瘦了許多。接著是瓦裡婭和普季岑,他們也住在帕夫洛夫斯克住別墅。伊沃爾京將軍幾乎常住在列別傑夫家裡,甚至好像是跟他一起搬過來的。列別傑夫竭力不讓他到公爵那兒去,讓他呆在自己屋裡;他像好朋友一樣對待將軍,看來他們早就已經熟識了。

  公爵發現,這三天裡他們有時候彼此進行了長談,常常大聲嚷嚷著,甚至好像是為一些學術問題而爭論不休,而這卻似乎使列別傑夫感到滿足、可以想到,他甚至需要將軍這個人,但是從一搬到別墅起他就對全家採取了像對公爵那樣的防範措施:他藉口不要打擾公爵,不放任何人到公爵那兒去,他對自己的女兒們,也包括抱著嬰兒的維拉,只要一有懷疑他們要走到公爵所在的露臺上去,便對她們又是跺腳,又去追奔,又是驅趕。儘管公爵一再請求不要趕走任何人。

  「第一,如果這樣放縱她,就一點也沒有恭敬的態度了;第二,對她們來說甚至也有失體統……」對於公爵直截了當的潔間,他終於做了解釋。

  「為什麼呢?」公爵感到很內疚,「真的,您這一切監視和守護只會折磨我。我一個人感到很寂寞.我對您說過好幾次了,而您自己不停地揮手和踞著腳走來走去更使我感到煩悶。」

  公爵指的是,雖然在病人需要靜養的藉口下趕開了所有家裡的人,可是列別傑夫自己在這三天裡差不多一刻不停地走到公爵這裡來,每次先是打開門,探進個頭來,環顧著房間,就像想確信,公爵是否在這裡?有沒有逃走?然後就踞著腳,悄悄地慢慢地走近扶手椅,因而往往無意中嚇著自己的房客。他不斷地詢問,公爵是否需要什麼,當公爵終於向他指出,請他別打擾他時,他就順從地、默默無言地轉過身,踞著腳向問口移步,一邊走一邊連連揮手,仿佛是要人知道,他僅僅如此而已,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馬上就走出去,而且不再來了,可是過了十分鐘或者至多一刻鐘便又出現了。科利亞有進公爵房裡去的自由,這一點使列別傑夫深為傷感,甚至頗為見怪和忿忿不平。利利亞注意到,他經常在門口站上半小時,偷聽他和公爵的談話,當然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公爵。

  「您簡直就把我據為已有,把我鎖了起來,」公爵表示反對說,「至少在別墅我想不要這樣子,請您放心,我將愛見准就見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這絲毫不成問題,」列別傑夫揮手說道。

  公爵把他從頭到腳專注地打量了一番。

  「魯基揚·季莫菲耶維奇,您是否把吊在您床頭的一個小櫃搬到這兒來了?」

  「沒有,沒搬來。」

  「難道就把它留在那兒了?」

  「不好搬,要把它從牆裡拔出來……嵌得很牢很牢。」

  「也許,這裡也有這樣的吊櫃?」

  「甚至更好,甚至更好,是和別墅一起買下來的。」

  「啊……啊,您剛才不讓誰到我這兒來?一小時以前。」

  「這是……這是將軍。確實沒讓他進來,他也不該到您這兒來。公爵,我對這個人懷著深深的敬意,這是個……這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您不相信嗎,好吧,您以後就會知道的,可是反正……尊敬的公爵,您最好還是不要在自己這兒接待他。」

  「請問,這是為什麼?還有,列別傑夫,您現在為什麼要踞著腳站著,老是走近我跟前,就像想在我耳邊告訴什麼秘密似的。」

  「我卑賤,我卑賤,我自己也感覺到,」列別傑夫很動感情地捶著自己的胸脯,突然回答說,「對您來說,將軍是不是太好客了。」

  「太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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