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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往後你會不會覺得羞恥,因為你的未婚妻差點跟羅戈任跑了?」

  「這是您情緒激亢所致,您現在也仍如發熱病說胡話。」

  「以後人家對你說,你的妻子曾經是托茨基的姘婦,你不覺恥辱嗎?」

  「不,不會覺得羞恥的……您在托茨基那裡並非出於自願。」

  「也永不責難?」

  「不會責難。」

  「呵,可得留神,別擔保一輩子。」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似乎懷著同情和憐憫輕輕地說,「我剛才對您說過了,我把您的同意看作是一種榮譽,是您給我榮譽而不是我。您對這些話付之一笑,我聽到周圍的人也笑了。也許,我表達得很可笑,而且我自己也很可笑,但是我總覺得,我……是理解什麼是榮譽的,也深信我說得是對的。您現在想毀掉自己,不可挽回地毀掉自己,因為您今後永遠不會原諒自己這件事、可是您是絲毫沒有過錯的。您的生活已經完全毀了,這是不可能的。羅戈任來找您,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想欺騙您,這又算得了什麼?您何必不斷地要提這些?您所做的是很少人能做到的,這一點我現在再對您重講一次。至於說您想跟羅戈任走,這是您在痛苦的衝動中做出的決定,您現在也仍然在衝動中,最好還是去躺下。明天您寧可去當洗衣婦,也別留下來跟羅戈任在一起。您很高傲,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但是,也許您已經不幸到了真的以為自己有過錯的地步。需要對您多加照料,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我會照顧您的。我剛才看見了您的照片,就像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我立即就覺得,您仿佛已經在召喚我了……我……我將終身都尊敬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突然結束自己的話,似乎突然醒悟過來,意識到是在哪些人面前講這番話的而臉紅了起來。

  普季岑出於純真和不好意思甚至低下了頭盯著地面:托茨基則暗自想:「雖是個白癡,可是卻知道,阿諛獻媚比什公都管用;真是秉性難移!」公爵也發覺了加尼亞從角落裡放射出來的的的目光,仿佛想用它來把公爵燒成灰燼。

  「這真是個善良的人!」深受感動的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讚歎說。

  「人是有教養的,但不可救藥!」將軍輕聲低語說。

  托茨基拿起了帽子,準備站起身偷偷溜走。他和將軍互使眼色,以便一起出去。

  「謝謝,公爵,至今沒有人跟我這樣談過,」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說,「所有的人都是出價錢買賣我,卻沒有一個正派人要娶我為妻的。聽見了嗎,阿法納西·伊萬內奇?公爵所說的一切,您覺得怎樣?那可幾乎是不體面的……羅戈任!你等一等走。我看,你也不會走。也許,我還是跟你走,你想把我帶到哪裡去?」

  「葉卡捷琳戈夫,」列別傑夫從角落裡應答著,而羅戈任只是顫粟了一下,睜大眼睛望著似乎不相信自己。他全然變呆了,猶如頭上狠狠地挨了一擊。「你怎麼啦,你怎麼啦!我的姑奶奶!真正是發病了:瘋了還是怎麼的?」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驚恐不安地跳起來說。

  「難道你真的這樣想?」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哈哈笑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去毀掉這麼一個涉世不深的人?這對於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來說正是時機:他是喜歡不諸世事的年輕人的!我們走,羅戈任!準備好你那一包錢!你想結婚,這沒什麼,可錢嘛還是要給的。也許,我還不想嫁給你。你以為,既然是自己想結婚,錢也就將留在你那裡?胡扯!我自己就是個不知羞恥的人!我曾經做過托茨基的姘婦……公爵!對你來說現在應該娶阿格拉婭·葉潘欽娜,而不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不然連費爾迪先科也會用指頭點點戳戳的!你不害怕,可我會害怕,怕把你毀了和以後你會責怪我!至於你剛才聲明說,是我給你榮譽,那麼托茨基是知道這一點的,而你,加涅奇卡,把阿格拉啞·葉潘欽娜錯過了;你知道這一點嗎?如果你不跟她做交易,她一定會嫁給你的!你們大家就是這麼回事:要麼與不正經的女人,要麼與正經女人交往,只有一種選擇!否則一定會弄糊塗的,瞧,將軍張大嘴,看著呢……」

  「這真是亂了套了,亂了套了!」將軍聳著肩膀,連聲說,他也從沙發上站起身,所有的人又都站著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仿佛發了狂似的。

  「真的嗎?」公爵捏著手,痛楚地呻吟說。

  「你認為不是嗎?我也許就是自己高傲,其實不需要,反正我是沒有廉恥的女人!你剛才稱我是完美的人;光是為了誇口,把百萬家財產公爵的名分踩得稀爛,而去住貧民窟,好一個完美呀!好吧,這以後我怎麼做你妻子呢?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我可是真的把百萬家財往窗外扔!您怎麼會認為,我會嫁給加涅奇卡,我會為了您的七萬五千盧布而出嫁,並將此看作是幸福?七萬五千你拿去吧,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還不到十萬,羅戈任可勝過你!);對加涅奇卡,我會親自安慰他的,我還有了主意。而現在我想玩樂,我本來就是個馬路天使嘛!我有十年蹲的是監獄,現在則是我的幸福!你怎麼啦,羅戈任?去準備吧,我們就走!」

  「我們開路!」羅戈任欣喜若狂,拼命地喊了起來,「你們……所有的人……給她酒呀!嗨!……」

  「備些酒,我要喝的。音樂有沒有?」

  「會有的,會有的!別走近來。」羅戈任看見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正向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走近來,發狂地吼起來,「她是我的!全是我的!是我的女王!事情了結了!」

  他興奮得喘不過氣來;他繞著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走來走去,對所有的人嚷著:「別走近來!」他那夥人已經全都擠在客廳裡。一些人喝著酒,另一些人喊叫著、哈哈笑著,所有的人都極為激奮,放肆不羈;費爾迪先科開始試著與他們湊在一起;將軍和托茨基又做出要儘快躲閃的動作,加利亞也把帽子拿在手中,但他默默地站著,似乎仍然不能擺脫在他面前演變的這一場景。

  「別走近來。」羅戈任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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