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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第一部 第十章

  前廳裡一下子變得異常暄鬧和人聲嗜雜;從會客室裡可以覺到,從外面走進了好幾個人並且還在繼續走進來。好幾個聲音在同時說話和叫喊;樓梯上也有人在說話和叫喊,聽起來,從前廳上樓梯的門沒有關上。看來是一次異常奇怪的突然來訪:大家都互相交換著眼色;加尼亞奔向客廳,但客廳裡已經進來了幾個人。

  「啊,瞧他,這猶大!」公爵熟悉的一個聲音喊了一聲,「你好啊,加尼卡,下流痞!」

  「是他,正是他!」另一個聲音隨聲附和著。

  公爵不用再懷疑了:一個聲音是羅戈任,另一個則是列別傑夫。

  加尼亞似乎呆僵了一般站在會客室門口默默望著,沒有去阻攔緊跟著帕爾芬·羅戈任一個接一個進入客廳的約摸10個或12個人。這一夥人三教九流,不僅僅形形色色,而且不成體統。有幾個人進來時就像在街上一樣,穿著大衣和皮氅。不過,倒也沒有完全喝醉了的人,但是所有的人都帶著強烈的醉意,大家好像都需要彼此的支持才走進來;無論哪個人都沒有勇氣單獨進來,而是互相椎椎揉揉著進來。就連群首的羅戈任也是小心翼翼地走著,但是他心懷叵惻,自而顯得陰沉、氣惱而又優心忡仲。

  其餘的人不過是附和著,或者最好是說,幫腔和助威。除了列別傑夫,這裡還有個燙卷髮的紮廖熱夫,他在外問扔下自己的皮大毫,放肆不羈、神氣活現地走了進來,還有兩三個像他這樣的先生,顯然是商人。有一個穿著半似軍用的大衣;有一個個子小小的但異常肥胖的人不停地笑著;有一個先生有兩俄尺十二俄寸高的魁偉身軀,也非常肥胖,十分陰沉,默不作聲,顯然,強烈地指望用自己的拳頭來解決問題。還有一個醫科大學生;一個在人群中轉來轉去的波蘭傢伙。還有兩位女士從樓梯上向過道裡張望,卻不敢走進去;科利亞就在她們鼻子跟前砰地關上了,並搭上鉤子。

  「你好哇,加尼卡,真是個下流痞!怎麼,沒有料到帕爾芬·羅戈任來吧?」羅戈任走到會客室,停在門口,面對著加尼亞又重說了一遍。但在此刻他突然看清楚了,就在自己對面,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在會客室裡。顯然,他頭腦裡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因為突然看見她使他產生了非同一般的印象;他的臉色變得慘白,連嘴唇都發育了。「看來,這是真的!」他輕輕地似乎對自己喃喃著,一副喪魂落魄的神態,「完了!……好吧……你現在就回答我!」他狂怒而又惡狼狠地望著加尼亞,突然咬牙切齒地說,「嘿!……」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連說話也很吃力。他機械地向會客室移步,但當他正要跨進門的時候,突然看見了尼娜·亞曆山德羅夫娜和瓦裡婭,便停住了,儘管他萬分激動,還是感到有點發窘。跟在他後面走來的是列別傑夫,他如影子一般寸步不離他並已經醉得很厲害了,接著是大學生,握著拳頭的先生。向左右點頭哈腰致意的紮廖熱夫,最後擠進來的是矮胖子。女士們在場還多少使他們有些克制並且顯然大大妨礙著他們,當然,這也不過維持到開場,維持到出現藉口可以哄嚷和鬧開場……那時任何女士都不會妨礙他們了。

  「怎麼?公爵,您也在這裡?」對遇見公爵多少感到驚奇的羅戈任漫不經心地說,「還穿著鞋罩,唉。」他歎了口氣,即刻就忘記了公爵,又把目光移到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身上,像被磁鐵吸引住一樣,越來越移近、靠攏她。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也懷著一種不安和好奇的心情望著這些不速之客。

  加尼亞終於醒悟過來了。

  「但是,請問,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嚴厲地掃視著進來的人,主要對著羅戈任大聲說著,「你們進來的好像不是馬廄,先生們,這裡有我的母親和妹妹……」

  「我們看見了母親和妹妹,」羅戈任從牙縫裡擠出含糊不清的話。

  「這看得出是母親和妹妹,」列別傑夫為表示禮貌附和說。

  握著拳頭的先生大概以為時機到了,便開始咕噥著什麼。

  「可是,竟然是這樣!」突然加尼亞似乎過分提高了嗓門,像一聲爆炸似的,他說,「第一,請所有的人離開這裡去客廳,然後請允許認識……」

  「瞧吧,他不認識,」羅戈任站在原地不動,兇狠地毗牙咧嘴說,「羅戈任也不認識?」

  「我就算是在哪兒遇見過您,但是……」

  「瞧吧,在哪兒遇見過!我把父親的200盧布輸給你總共才不過3個月,老頭子直至去世還不知道這件事;你把我拖了進去,而克尼夫做了手腳。走不出來了?普季岑可是個證人!只要我給你看3個盧布,現在就從口袋裡扣出來,你就會四肢著地爬到瓦西利耶夫斯基島上去拿的,你就是這樣的人!你的靈魂就是這樣的!我現在來就是要用錢把你整個兒買下來,你別瞧我穿著這樣的靴子走進來,兄弟,我有許多錢,我要把你整個兒連同你的所有家當統統買下來……我想把你們所有的人都買下來!全部買!」羅戈任似乎醉得自來越厲害,暴躁地嚷著。「嗨」他喊了一聲,「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你別趕我走,您只要說一句話:您是不是就要跟他結婚了?」

  羅戈任像是個茫然不知所措的人,又像向某個神明似的提出自己的問題但是又帶著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被判死刑的囚犯那種膽大妄為。在死一樣的苦惱中他期待著回答。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挪用嘲諷和高傲的目光打量著他,但是也瞥了一眼瓦裡婭和尼娜·亞曆山德羅夫娜,掃了一眼加尼亞,突然改變了口氣。

  「完全沒有的事,您怎麼啦?憑什麼您忽然想起要問這個?」她平心靜與和嚴肅認真地回答著,似乎還帶幾分驚訝。

  「沒有?沒有!!」羅戈任幾乎高興得發狂地嚷了起來,「這麼說是沒有的事喏?!可他們對我說……哎!算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他們說您跟加尼卡已經定親了!是跟他嗎?難道可以這樣嗎?(我現在就對他們大聲講)我用一百盧布就把他整個兒買下來,我要給他一千,好吧,三千,要麼放棄,他在婚禮前夜就會逃走,把整個兒新娘留給我。加尼卡,不就是這樣嗎,下流痞!你可只要拿三千盧布!瞧這些錢,就在這裡!我來就是要向你拿一張這樣的收條;我說了:我要買——要買!」

  「從這幾走開,你醉了!」臉色紅一塊白一塊的加尼亞喊道。

  緊跟著他的喊聲突然響起了驟然迸發出來的幾個嗓門的聲音;羅戈任這一整幫人早就等著可以尋釁的第一個機會。列別傑夫極為賣力地在羅戈任多邊嘀咕著什麼。

  「對,當官兒的!」羅戈任回答說,「對,醉鬼!哎,就這樣吧。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他喊了起來,一邊如一個發瘋的人一般望著她,一邊畏縮著,卻突然鼓起勇氣到放肆的地步。「這是一萬八千盧布!」他把用細繩子捆成十字形的一捆包著白紙的鈔票扔到她面前的小桌上,「瞧!而且……還會有!」

  他沒有敢把他想說的話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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