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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格羅縣的哈姆萊特(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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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盧比欣又哈哈大笑起來。但是突然間整個房間裡的人都興奮得騷動起來。顯要的大人物來了!主人飛奔前庭,幾個忠實的奴僕和熱心的客人也跟著飛奔而去。喧鬧的言談大笑語立刻就變成了輕柔而歡快的絮語,那種情景就仿佛春天裡的蜜蜂在蜂房裡發出的嗡嗡聲,只有一隻嘮叨且不知勞累的黃蜂——盧比欣和一隻趾高氣揚的雄蜂——科捷爾斯基沒有把聲音放低。 蜂王最終大搖大擺地進來——顯要的大人物最終進來了。大夥兒一個個都心花怒放,歡呼雀躍著去接待他,在座的所有人都紛紛起立,就連那個以低價買了盧比欣馬的地主,也把下巴緊貼在胸前。那位顯要大人物昂首闊步,意氣風發。他一面高傲地仰著頭,又仿佛是在點頭一樣,說了幾句贊許之詞。他的每句話都用拉長的鼻音說出來「啊」用來作開頭。他帶著極其憤怒的神情看了看大鬍子的科捷爾斯基公爵,並把左手食指伸給那個有女兒和工廠但已經破了產的將軍。在後來的幾分鐘裡,那位顯要的大人物把他沒有遲到而感到特別開心的話重複了兩三遍。然後大家都走向餐廳,當然,有權勢的大人物都走在了前面。 我就不用囉嗦了:大家如何恭請那位顯要的大人物就座首位,也就是坐在退職的將軍和省首席貴族之間。省首席貴族面帶隨和嚴肅的神情,這種神情同他那漿得筆挺的胸衣、異常寬大的背心以及裝著法國煙絲的鼻煙盒十分相稱。也不用介紹我們的主人是如何忙碌地為客人們敬酒,在經過貴賓大員身邊時他又是怎樣地沖著他們的脊背微笑,如何像小學生一樣站 在角落裡,匆忙地喝一碟子湯或者吞兩塊牛肉,然後就指揮侍僕的領班端來一條一俄尺半長的魚,魚的嘴裡還插著一朵花。也不用介紹那穿制服的僕役又是如何板著臉例行公事般給每一位客人敬獻各種各樣的香醇美酒。酒的品種豐富多樣,忽而是馬拉加酒,忽而又是馬德拉酒。我也不用描繪近乎所有的貴族特別是上了年紀的那些人是如何勉為其難,像盡義務似地幹了一杯又一杯,最後,他們又是如何砰砰打開香檳酒,不斷地舉杯互敬健康——這一切,我想讀者都是再熟悉只是的了。所以就不在贅述了。然而我認為有一件事特別值得說上一說。那就是大人物在全體賓客歡快而不失莊嚴的氣氛中所講的逸聞趣事。 有那麼一個人,仿佛是那位破產的將軍,他很熟悉新文學,提到它對女性特別對青年女性所產生的普遍影響。「是的。」那位大人物接過話茬,「是這樣的。對青年人我們就應該嚴加管教,要不然,他們一看到女人的裙子就要發瘋發狂。」他說完在場的全體賓客都露出孩子般幼稚而歡快的微笑,一個地主的眼睛中竟然流露出感激之情。「因為年輕人都是那麼愚蠢無知。」可能這位大人物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尊嚴,有時會有意地改變某個單詞通行的重音,「就拿我的兒子伊凡來說。」他接著說,「傻小子才二十歲,但是有一次他卻突然對我說:『爸爸,讓我娶個老婆吧。」我就和他說:「傻小子,你還是先去當兵鍛煉鍛煉吧。』於是他就傷心至極、難過絕望,整日哭天號地的的。但是我呢,我才不管他這一套呢。」大人物說,「我才不管他這一套呢。」這句話仿佛不是從嘴裡說出來的,而像是從肚子裡出來的。他沉默了一小會,趾高氣揚地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那位退役將軍。他神采飛揚。這位退役將軍愉快地稍微轉了一下頭,對著大人物擠了擠眼。大人物接著又說:「結果怎麼樣?現在他自己給我寫信:『父親大人,謝謝你的教誨,你教導了我。』事情就應該這樣辦。」所有的客人當然對他這番高談闊論十分讚賞。所有人都為受益匪淺而快樂興奮。 宴會結束之後,賓客們一齊擁向客廳。儘管他們發出更大的嘈雜聲,但是依舊有節制,仿佛是在進行著這種場合下特許的喧鬧。他們坐上牌桌開始玩牌了。 我耐著性子熬到晚上,便交待我的車夫明早五點半為我套車。然後我就去歇息了。就在這一天,我又結交了一位值得關注的人物。 由於賓客太多了,誰都不能獨佔一個房間。亞歷山大·米哈伊蕾奇僕役的領班帶我走進一個小房間。房間的牆壁還有些潮濕,顏色是綠色的。這裡已經安排了一位客人,他已經準備就寢了。一看到我來,他迅速地鑽進被窩裡,把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下。他在鬆軟的鵝絨褥子上輾轉反側地折磨了片刻,就躺著不動了。但是他卻用那雙機靈的眼睛從布睡帽的圓邊下注意著我。我走到另一張床前(這間屋裡只有兩張床),脫了衣服躺進有些發潮的被窩裡準備 睡了。同房的那個人在床上又翻來覆去了,我向他道了聲晚安便不再說話。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我還是沒睡著。我越想入睡,卻越不能入睡。許多模糊不清又毫無意義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朝我湧來,那情景如同排著見不到盡頭的長隊,固執而又單調地在我的眼前擺動,如同是運水車上的水桶接連不斷地往車下搬一樣。 「您似乎還沒睡著吧?」那個人問我。 「是啊。」我答道,「您也沒睡著吧?」 「我從來都不想歇息。」他說。 「為什麼?」我不由得充滿好奇了。 「誰明白呢,事實就是這樣。我自己也不明白平時都是怎麼睡著的。我就這樣躺著躺著,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既然您不想睡,幹嘛上床這麼早呀?」我覺得怪異。 「可不上床又能做什麼呢?」他答。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覺得很奇怪。」他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為什麼這裡沒有跳蚤呢?我感覺應該哪裡都有的呀?」 「您仿佛很喜歡跳蚤噢。」我更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怪異了。 「不,那倒不是。我不是喜歡它們,我只是喜歡一切事物都合乎正常邏輯罷了。」 「真沒想到他還會用這樣的字眼。」我心裡想。 接著他又沉默了。 「您想不想和我打個賭?」他突然高聲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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