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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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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為能瞭解人,研究人。」 巴紮羅夫嘿然一笑。 「為此第一,用生活經驗也就夠了。第二,恕我直言,研究單個的人是用不著花氣力的,所有的人都彼此相似,無論軀體或內臟。我們每人都有大腦、脾臟,我們的心、肺結構也都一樣。至於氣質,也無多大不同,即使不同,也沒有多大意義。只消拿一個具體的人來作標本,就能以此判斷出所有其他的人,人一如森林中的樹木,沒有一位植物學家認為有必要研究每一株白樺。」 正在分理鮮花的卡捷琳娜此時抬起疑惑的眼睛來望巴紮羅夫,但遇著他一掃而過的目光,臉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安娜·謝爾蓋耶芙娜搖了搖頭。 「森林中的樹木,」她把巴紮羅夫的比喻重複說了一遍。 「那麼,照您看來,人就不分聰明愚蠢或者善良兇惡了?」 「有區別,就同人分成健康人和病人那樣。肺病患者的肺與我們有所不同,雖然原來的結構並無區別。我們能大致知道肉體上的病患,而精神上的病患來自不良的教養,來自塞滿人們頭腦的種種譫妄,一句話,來自糟糕的社會,改造好社會,病根也就清除乾淨了。」 巴紮羅夫的說話樣兒像是告訴對方:「信由你,不信也由你,我反正就這麼個看法!」他的手指慢慢地捋著連鬢鬍子,他的眼睛在朝著牆角打轉。 「您是說,社會一旦得到改造:也就沒有笨人和壞人了?」 安娜·謝爾蓋耶芙娜問。 「在合理的社會裡人都一樣,聰明愚蠢也罷,和善厲害也罷。」 「是呀,我明白,因為所有人的脾臟都一樣。」 「正是這樣。夫人。」 奧金左娃轉而問阿爾卡季: 「阿爾卡季·尼古拉伊奇,您的意見呢?」 「我同意葉夫根尼的觀點,」他回答。 卡捷琳娜掀起眼簾朝他一瞥。 「先生們,你們的話使我感到驚訝,」奧金左娃說道,「今後再繼續討論吧,我聽到姨媽正在走來,喝茶時間到了,我們應該饒恕她的耳朵。」 安娜·謝爾蓋耶芙娜的姨母,也就是×××公爵小姐,原來是一個瘦小女人,長一張皺成一團的臉,一對呆頓頓的兇狠眼睛,披一頭假髮。她進來後,向客人微微彎了彎腰算作行禮,便坐進除她外誰都無權占坐的天鵝絨大靠椅。卡捷琳娜搬了張小凳子放到她腳下,她沒說謝,連瞧也沒瞧卡捷琳娜一眼,只是黃披巾底下的手微微動了動。黃披巾把她虛弱的身體幾乎全掩沒了。老公爵小姐喜歡黃色,連她包發帽的帶子也是鵝黃色的。 「姨媽,您休息得好嗎?」奧金左娃提高聲音問。 「這條狗又進來了,」老人用嗔怪代替了回答。菲菲猶疑地朝著她剛走兩步,被她發現了,當即嚷道:「去,去!」 卡捷琳娜喚過菲菲,為它打開門。 菲菲以為要帶它去散步,高興地沖出門外,可是,它看到自己被孤零零地關在門外,於是用它的爪子抓門,嘴裡發出狺狺的吠聲。就在老公爵小姐皺起眉尖、卡捷琳娜正待開門的當兒…… 「我想茶該準備好了,」奧金左娃啟口道,「請吧,先生們! 姨媽,我們去用茶。」 老公爵小姐費力地從椅子裡站起來,領頭走出客廳。眾人隨著她走進了餐室。穿制服的小僕人嘩一聲拉開放有軟墊的神聖扶手椅,讓老公爵小姐坐下。卡捷琳娜斟茶,她把第一盞,也就是鐫有族徽的茶杯捧給了她。老太太放了些蜂蜜在茶杯裡(她認為茶裡放糖是罪過,而且也是浪費,雖然買糖不用她掏一個子兒),驀地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伊凡公闕(爵)的信裡寫了些什麼?」 誰都不回答。巴紮羅夫和阿爾卡季很快就猜出來了,別看對她那麼恭敬,其實沒人把她真的放在心上。「只是拿公爵的名號來裝門面,」巴紮羅夫暗暗想。喝過茶,安娜·謝爾蓋耶芙娜建議出去散步,不料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於是除老公爵小姐外所有的人仍回到客廳。這時喜歡玩牌的鄰居來了,他名叫波爾菲裡·普拉托內奇,花白頭髮,胖胖的,一雙矮腿子仿佛是刨床上由刨刃兒刨的,但很懂得禮貌,會逗人發笑。與巴紮羅夫說話說得最多的安娜·謝爾蓋耶芙娜此時問他,是否願一起玩一種老式的普列費蘭斯紙牌遊戲,巴紮羅夫同意了,他說他將來要當縣城醫生,眼下學點本領作些準備。 「您可要小心,」安娜·謝爾蓋耶芙娜提醒他:「我和波爾菲裡·普拉托內奇會叫您大敗虧輸的。」接著又對她妹妹說:「而你,卡捷琳娜,為阿爾卡季·尼古拉耶維奇彈個曲子聽吧,他喜愛音樂,我們順便也好聽聽。」 卡捷琳娜不太樂意似的向鋼琴走去。阿爾卡季喜愛音樂,此時卻也不太樂意,只好跟著她去,他覺得奧金左娃是故意支開他,而他,一如同齡的年輕人那樣,心底激蕩著一種朦朧的、仿佛有所渴求的感情。這種感情乃是愛情的萌芽。卡捷琳娜打開鋼琴蓋,也不瞧阿爾卡季一眼,只低聲問: 「給您彈什麼呢?」 「彈您想彈的吧,」阿爾卡季淡淡地說。 「您喜歡哪一類的音樂?」卡捷琳娜又問,仍不抬頭。 「古典的,」阿爾卡季仍淡淡地回答。 「您喜歡莫紮特嗎?」 「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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