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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是的,力量本身不承擔責任,」阿爾卡季腰幹一挺,說。

  「可憐的人!」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終於抑制不住自己,動了氣。「你有否想過,用這些危言聳聽之詞,在俄羅斯你支持的是什麼嗎?不,即使天使聽見了這話也要發瘋!力量!加爾梅克、蒙古的遊牧民族才講力量。我們要力量幹嗎?我們珍視的是文明,是的,先生,是的,先生,親愛的先生,我們珍惜文明之果。你們會說,這種果實一文不值,但即使是個庸才,unbarTbouilleur①,一個一晚上只掙五戈比的舞池裡的樂師也比你們強,因為他們代表了文明而非蒙古人的粗暴!你們想像自己是先進人物,但你們只配住加爾梅克人的帳篷!力量!最後,請你們記住,大力士先生們,你們統共只那麼三四個人,而他們的人數達千百萬,他們絕不允許踐踏他們的神聖信仰,他們卻能踩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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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語:一個畫匠,畫工。

  「踩死活該,」巴紮羅夫說,「不過結果如何,現時還難肯定。我們的人數並不如您認為的那樣少。」

  「怎麼,你們當真要想制服所有的人?」

  「您知道,價值一戈比的蠟燭卻焚毀了莫斯科。」巴紮羅夫回答。

  「啊,啊,先是魔王撒旦似的驕傲,繼之以嘲弄。瞧吧,年輕人便是這樣地被誘惑的,沒有經驗的幼嫩之心便是這樣地被征服的!快來欣賞,其中之一便坐在您的身旁,恨不得向您頂禮膜拜呢!(阿爾卡季皺眉別過了頭。)這種傳染病現在蔓延得很遠,我聽說我們在羅馬的藝術家不願把腳跨進梵蒂岡,認為拉斐爾幾乎是個笨蛋,就因為拉斐爾是權威,但他們自己呢?沒有一點兒能耐,沒有出息,他們的想像越不出《泉邊少女》,就算畫了《泉邊少女》,那少女被畫得醜陋不堪。依您看來,他們是好樣兒的,對嗎?」

  「依我看來,」巴紮羅夫說道,「拉斐爾一文不值,他們也強不了多少。」

  「好得很,好得很!阿爾卡季,你聽……當代年輕人就該有這樣的口氣!他們還能不跟你們跑嗎!過去年輕人要學習,要工作,不願被認為不學無術,而現在只消對他們說一聲『世上的一切都是胡扯蛋』,於是萬事大吉。年輕人聽了當然高興。不久前他們是空談家,如今忽然成了虛無主義者。」

  「您所誇耀的自尊走樣啦,」巴紮羅夫冷冷地說。而阿爾卡季在一旁滿臉通紅,眼睛冒火。「我們扯得太遠了……最好就此打住。」他站了起來,又補充了一句:「您如能舉出當前的一種制度,無論是家庭生活或是社會生活中的,不招致全面的、無情的否定,那時我再來贊成您的高見。」

  「我可以舉出千萬種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高聲說,「千千萬萬!就以村社為例。」

  巴紮羅夫扭嘴冷笑。

  「關於村社嘛,」他說,「您最好跟令弟去談。村杜啦,連環保啦,戒酒啦,諸如此類的東西是什麼玩藝兒,他眼見得多了。」

  「家庭,還有家庭,他一直保存在我們的農民中間!」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差不多是在嚷了。

  「這問題我勸您不細究為好。您大概聽說過扒灰老頭的事吧?請聽我說,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您且用一兩天時間去好好想想,一下子怕難以找到案例的。您去分析一下我們的各個階層,然後對每一階層作仔細研究,眼下我和阿爾卡季要……」

  「要嘲笑一切,」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接茬道。

  「不,是要去解剖青蛙。走吧,阿爾卡季。再見,先生們!」

  兩個朋友走出門去了,只剩下兄弟倆,您望我,我望你。

  「你瞧,」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終於打破了沉默,「你瞧,這就是當代青年!就是我們的繼承人!」

  「繼承人!」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歎了一口氣。在辯論的整個過程中他都像坐在火炭上,時不時痛苦地瞅上阿爾卡季一眼。「大哥,你知道我記起什麼來了?有一回老母親跟我鬧意見,她盡嚷嚷,不願聽我解釋……最後我對她說:你不可能瞭解我,因為我們倆屬￿不同的兩代人。為此她大為委屈。但我那時想:有什麼法子呢?藥丸雖苦總得咽下呀!現在輪上你我了——你們不同於我們這一代,咽下苦藥丸吧!」

  「你太仁厚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不贊成他的話。「我與你相反,相信我們比這些少爺正確,雖然我們用的言語可能不那麼入時,vieilli①,不具備那種狂妄式的自信……你瞧年輕人那股神氣勁兒!若你隨便問一個年輕人:『您喜歡喝哪一種酒,白酒還是紅酒?』他會回答說:『我素來只喝紅的!』他那調門、那煞有介事的模樣呀,就像天底下的人都在等他的重大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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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語:老式,陳舊。

  「你們不用茶了嗎?」費多西婭從門外探頭問。客廳裡爭執正烈的時候她沒敢進來。

  「不,你可以叫人把茶炊撤走了,」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站起來招呼她。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簡短地說了聲bonsoir①,便回他自己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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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語: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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