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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他們祈禱之後,蘇查麗妲忍不住哭了。帕瑞什先生說:「我的孩子,不要朝後看。不要猶豫,不管等待著你的是什麼樣的命運,都要勇敢地去迎接它。歡欣鼓舞地朝前邁進,不管你遇到什麼,都要竭盡全力地從中選擇它好的一面。把自己整個兒交托給神,只從祂那裡接受幫助。這樣,即使你犯了錯誤,迷了路,你也能沿著至善的道路前進。如果你三心二意,把自己的心一部分獻給神,一部分放在別的什麼地方,那樣,一切就都會發生困難了。願神照顧你,讓你不再需要我們微薄的幫助。」

  他們走出祈禱室,發現哈蘭正在外邊等他們。蘇查麗妲今天不願意和任何人生氣,便溫柔熱誠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哈蘭立刻在椅子上挺直身子,用莊嚴的聲音說:「蘇查麗妲,你退步了,今天,你從信奉了那麼久的真理面前後退,對我們來說,真是一個可悲的日子。」

  蘇查麗妲沒有回答,但心中和諧的音樂被這不協調的調子擾亂了。

  「只有自己的心知道誰在前進,誰在後退,」帕瑞什先生說,「我們常常瞎擔心,從外面來觀察事物,把事情看錯了。」

  「你是說你從不為將來擔心,為過去悔恨嗎?」哈蘭問道。

  「帕努先生,」帕瑞什先生回答,「我從不為什麼想像的事瞎擔心,至於是不是發生了令人後悔的事,到該後悔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

  「難道你的女兒羅麗妲單獨和畢諾業先生乘船出走,也會是想像的嗎?」哈蘭追問道。

  蘇查麗妲臉都氣紅了。帕瑞什先生回答說:「你好像心情很激動,帕努先生,要你在這種心情下討論這些事,似乎不太公平。」

  哈蘭把頭往後一仰。「我討論問題時從不激動,」他說,「我說話從來算數;因此,你用不著為此擔心。我不是代表個人說話。我代表梵社說話,因為要是我保持沉默,我就錯了。除非你瞎了,否則你就會看見,自從發生了羅麗妲單獨和畢諾業先生出走的事之後,你一家就開始從原來安全停泊的地方漂走了。這件事不但要叫你後悔,更重要的是,它有損於梵社的聲譽。」

  「要是你只想指責一番,這種表面的看法倒也夠了。不過要是你想判斷是非,就一定要更加深入地去瞭解一下。發生了一件事,並不能證明某人一定有罪。」

  「可是事情是不會無緣無故發生的,」哈蘭回答說,「你們家裡出了毛病,才有可能發生這些事。你把外邊的人帶到家裡,他們想讓你們家離開傳統習慣。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們實際上已經把你拉得離開正道有多遠了嗎?」

  「帕努先生,恐怕我們對這些事不會有一致的看法。」帕瑞什先生的聲音裡帶有一絲煩惱。

  「也許你不願意知道事實真相,不過我要請蘇查麗妲出來作證。請她告訴我們畢諾業和羅麗妲是否只是泛泛之交。他們的關係難道不是已經深深地影響到他們的生活了嗎?——不,蘇查麗妲,你不能走,你一定得先回答我。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不管它有多嚴重,這不關你的事!」蘇查麗妲厲聲回答。

  「如果是這樣,」哈蘭說,「我就不會費腦筋去想它,更不會去談它了。你們也許不關心梵社,不過只要你們還是社員,梵社就不能不對你們作出判決。」

  羅麗妲突然像一陣旋風似的不知從哪兒沖了進來說,「梵社要是任命你當法官,我們就不如退出去!」

  「羅麗妲,你來了我很高興,」哈蘭站起來說,「對你的指責本該當著你的面才對。」

  蘇查麗妲這一次真的生氣了,她兩眼冒火地嚷道:「要是你高興,哈蘭先生,請你在自己的家裡開庭審判吧。我們絕不答應你擅自在別人家裡侮辱人——來,羅麗妲,咱們走。」

  但羅麗妲一動不動。「不,姐姐,」她說,「我才不逃走呢。我準備從頭到尾聽完帕努先生要說的每一句話。說吧,先生,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哈蘭正在感到莫知所措的時候,帕瑞什先生插進來說:「羅麗妲,親愛的,今天蘇查麗妲要離開我們了。今天早晨我們一定不要吵架——帕努先生,不管我們犯了什麼錯誤,在今天這種日子,務必請你原諒。」

  哈蘭擺出一副莊嚴的面孔,不再說話了。但蘇查麗妲愈是要和他斷絕來往,他就愈加固執地要把她弄到手。因為他直到現在都沒有死心,所以蘇查麗妲要跟她那位信奉正統印度教的姨媽搬走,就使他感到有必要孤注一擲地蠻幹下去,因為他知道不能追到那兒。

  因此,今天他帶著所有磨好了的、致命的武器來到這兒,準備在當天早晨逼他們作出一個決定。他深信自己的道德利箭一定會百發百中,再也想不到蘇查麗妲和羅麗妲會從她們自己的箭袋裡抽出同樣鋒利的箭來抵抗到底。

  不過,即使情況變得令他失望,也沒有能使他灰心喪氣。真理——就是說,哈蘭——必勝,不是他的格言嗎?當然,他得奮鬥;於是他決定從那天起,他要重整旗鼓,重新戰鬥。

  這時,蘇查麗妲已經到她姨媽那邊去了,她對她說:「姨媽,今天我要和他們一起吃飯,請您不要在意。」

  哈裡摩希妮沒有說什麼。她原以為蘇查麗妲已經完全改信正統印度教了,而且現在她有了自己的產業,已經完全獨立,很快就要住到外邊。哈裡摩希妮希望她們終於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生活了。蘇查麗妲突然要犯這樣的錯誤,這使她很不高興,所以她一聲不響。

  蘇查麗妲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於是說:「姨媽,我向您保證,您的神會為這件事高興的。我心中的主宰告訴我今天要和大家一起吃飯。要是我不服從祂的命令,祂會生氣的,在您倆之間,我更怕祂生氣。」

  哈裡摩希妮對這些話一點兒也不理解,從前,必須忍受芭蘿達侮辱的時候,蘇查麗妲和她一起信奉正統印度教,分擔她受到的侮辱;現在她們得救了,為什麼蘇查麗妲不抓住這個機會呢?

  顯然,哈裡摩希妮沒有理解她外甥女的心情——也許她根本不能理解。

  雖然她沒有禁止蘇查麗妲這樣做,但她心裡很生她的氣。「對不潔淨的食物,這孩子打哪兒來的這副嚇人的胃口呢?」她嘟嘟嚷囔地抱怨說,「而且她還是出生在一個婆羅門家庭的呢!」

  她沉默一會兒,大聲說道:「不過,親愛的,聽我一句話,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吃飯,不過,至少不要喝那個挑夫挑來的水。」

  「為什麼,姨媽?」蘇查麗妲大聲說,「他不就是那個每天給您擠牛奶和送牛奶的拉姆丁嗎?」

  哈裡摩希妮驚奇地睜大了眼睛說:

  「你把我嚇壞了,親愛的!竟拿水和牛奶相比——好像這種東西可以同等對待似的。」

  「好吧,姨媽,」蘇查麗妲笑著說,「今天我不從拉姆丁手裡接水。不過,讓我警告您,您最好不要禁止薩迪什,因為您一禁止他,他就偏要那樣做。」

  「噢,薩迪什又另當別論了,」哈裡摩希妮說,「男人不是有權破壞一切清規,逃避一切戒律嗎?——哪怕是正統印度教的清規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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