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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這話是在一天下午的後半晌,老太太給漢娜麗妮梳頭的時候說的。她對那女孩子頭上原來的簡單樸實的髮式深為不滿。

  「你以為我是一個老古派,」她說,對於時髦的服飾完全不知道。可實際上,我想我可以大膽地講一句,對於頭髮的式樣我知道得遠比你多。我過去認識一位很精明的英國太太,她那時常到這裡來教我縫紉,同時也教了我許多新的頭髮式樣的梳法。當然,每次在她走後,我一定得洗一次澡,換一次衣服!我這種絲毫不馬虎的態度也可能是對的,也可能是錯誤的,但我多年的習慣確是如此,我一向對你也非常挑剔,但你可千萬別介意,親愛的,你知道這裡面並沒有厭惡的意思,只不過是習慣使然。我丈夫和他家的人脫離了正統的印度教,那對我的確是一個可怕的打擊,但我並沒有表示任何抗議。我只對他說:『你應該聽從你自己良心的吩咐;至於我,卻只不過是一個無知的女人,我不能改變我多年來已經習慣的生活道路』」說著,克西曼卡瑞止不住擦了擦眼淚。

  老太太把漢娜麗妮的長髮打開,重新梳成了一種極時髦的式樣,她心裡感到高興極了。她甚至打開她那口紅木箱子,拿出她心愛的顏色鮮豔的衣服來給那姑娘穿上。給人梳裝打扮是使她感到無限快樂的一種遊戲。漢娜麗妮幾乎每天都把她的針線活拿過來,在這裡消磨掉晚上的時光,同時跟老太太學習一些新的縫紉方法。

  克西曼卡瑞還非常喜歡看孟加拉文的小說,漢娜麗妮於是就把她帶來的一些書和雜誌都拿來給她看。老太太在評論某一部小說或某一篇文章時所表現的智慧,總使漢娜欽佩不已;她過去總誤以為這種識別能力只有受過英國教育的人才會具有。納裡納克夏的母親在談話中所表現的機智以及她在日常生活中所表現的宗教熱忱,使得她在漢娜麗妮的心目中已變成了一個非常神奇的女人。她通身沒有一絲庸俗氣或油滑氣,漢娜麗妮在和她交往的整個過程中隨時都感到無限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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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以後,克西曼卡瑞又發了一次燒。但這次時間沒有上次那麼長。在她病體漸漸恢復的時候,有一天早晨,納裡納克夏來看她;這個孝順的兒子在恭敬地伏在她的腳前行了一次禮之後,就借機會勸導她好好將養身體。他並且對她說,她素常過的那種艱苦樸素的生活對於一個抱病的人是極不適宜的。

  「你是說,在你正準備完全棄絕人世的時候,我倒該拋棄我舊日的一些老習慣了?」老太太大叫著說。「我親愛的納裡納,這一出滑稽戲也該有個收場了。求你聽從你媽媽的吩咐,趕快結婚吧!」

  納裡納克夏默不作聲,克西曼卡瑞於是又接著說:「你應該已經看到,我親愛的孩子,我這一把老骨頭也不會拖得很久了。如果我不能先看見你成家,我是怎麼也不能安心死去的。過去有一個時候,我曾經盼望你能夠和一個經我親手調理出來的女孩子結婚。我曾經夢想著我要把她打扮得如何適合我自己的愛好。但上一次的病已把我的眼睛擦亮了。沒有人能知道我還可以活多久,我自己也實在沒有理由假定我這風中殘燭還可以燃燒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丟下你讓你自己和一個完全不懂我們家規矩的女孩子去打交道,那我未免太對不起你了。最好找一個年歲跟你相仿的人結婚吧。那幾天發著燒的時候,我也是一夜接一夜睜著眼躺著思想這件事。我深深感覺到這是我對你應盡的最後的一個責任,我一定得趁我活著的時候了卻這件事,要不然我是會死不瞑目的。」

  「但我到什麼地方去找一個甘願和我在一起生活的姑娘呢?」納裡納克夏問道。

  「那個你不用操心。一切都由我來替你安排,等到有一點眉目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克西曼卡瑞本人從沒和安那達先生見過面,因為每當他到她家來拜望的時候,她總是躲在她的幽靜的內室裡。但這一天,當那位老先生晚上出來散步,信步走到她家來的時候,她卻叫人去告訴他,她希望和他談幾句話;她一見到他被人領進來,就立刻開門見山地提出了她的意見。

  「你的女兒,」她說,「是一個長得很不錯的姑娘,我對她非常喜歡。你們父女倆都已經和我兒子納裡納很熟悉。他的性格真是沒有什麼可說的,在他幹的那一行裡,他的聲望也很高。你也許不同意我的話,可我覺得你要想為你的女兒找一個比他更理想的丈夫恐怕也很不易吧?」

  「您真有這個意思嗎?」安那達先生高興地說。「啊,我可是從來也沒敢抱這種奢望。我要有納裡納克夏這樣一個女婿,那我只能覺得自己是太幸運了。但只是他本人——?」

  「哦,納裡納一定會同意的,他和現今一般的年輕人可完全不一樣,任何事,他總聽他媽媽的吩咐。何況,這件事他也用不著要別人多勸!誰看到那個小姑娘都禁不住會愛上她。不過我希望他們能儘快地正式訂婚,因為我能活的日子也許不會很多了。」

  安那達先生喜氣洋洋地趕回家裡去,一進門就立刻叫人把漢娜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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