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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漢娜麗妮實在不願意和卓健德拉面對面地坐在一張茶桌上,但她知道,她在日常生活中有任何反常的表現都會使她的父親感到痛苦,還有,她親自給她父親倒茶差不多早已成了一定之規,現在她也不願意隨便放過這個對他略表敬意的機會。

  他們走近客廳門口的時候,聽到卓健德拉和誰在屋子裡講話,她心裡不禁忽然一動,想到很可能是哈梅西來了,但抬頭一看——阿克謝!這真使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她轉頭就跑了出去。後來,她父親又把她拉了回來,她於是就只得始終緊貼著他的椅子站著,集中全部注意力給他弄茶。

  她這種作法使卓健德拉非常生氣。漢娜竟會因為哈梅西的那種絕情絕義的行為如此感到悲傷,這似乎真是一件令人不能容忍的事。而更使他感到厭惡的,是他感覺到安那達先生也在和她一樣悲傷,她因此也就更利用他對她的感情作為她的一面擋箭牌,擋住一切人。「我們全部是些罪犯!」他想道。「由於對她的愛,我們不得不盡我們的一分責任,為她的真正的幸福作一番努力,而結果我們不但得不到半個字的感激之辭,她心裡卻反把我們都看成是些專門陷害她的惡徒。爹對目前的情況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付;事情既鬧到這個地步,他只應該大刀闊斧地來設法加以解決,不應該一味只想著安慰她。為怕使她感到痛苦,他就這樣竭力對她隱瞞住那醜惡的真實情況。」

  「爹,你知道事情已經發展到什麼地步了嗎?」他大聲說。

  「不知道,怎麼樣?」安那達先生急切地問。

  「前天晚上,哈梅西帶著他的太太,坐上開往哥蘭多的郵車預備回到家鄉去。但因為看到阿克謝也上了列車,他於是改變計劃,又折回到加爾各答來了。」

  漢娜麗妮的手忽然顫抖起來,她正向茶碗裡倒著的茶立刻撒了一桌子。她匆忙地退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卓健德拉從眼角望了她一眼。「我真不明白他逃跑的動機是什麼,他的一切情況,阿克謝早已就完全知道得清清楚楚了。他過去所作所為不是已夠下流了嗎,但那似乎還不夠,現在竟還要像一個賊似的這麼東藏西躲!在我看,這真是一種狗彘不如的行為。我不知道漢娜對這件事如何想法,但我認為他的逃跑已能充分地證明他自知有罪。」

  漢娜麗妮渾身顫抖著站了起來。「謝謝你,我不需要你這些證據,」她對她的哥哥說,「你要判他什麼罪,判你的吧,但我不能對他下什麼判語。」

  卓健德拉:「一個準備和你結婚的人,難道和我們都完全沒有關係嗎?」

  漢娜麗妮:「我並沒有提到結婚的事。婚約要不要解除可以完全聽你的意思,但你沒有必要儘量設法動搖我的決心。」

  一陣痛苦的啜泣使她已沒法再說下去;安那達先生站起來,把她的淚痕狼藉的臉抱在自己的懷裡。

  「走,親愛的,我們上樓去,」他此外什麼也沒有講。

  23

  哈梅西和卡瑪娜乘坐的那條輪船,準時離開了哥蘭多。因為頭等和二等艙中根本再沒有其他的乘客,哈梅西就另外佔據了一個艙房把他們的東西全放在裡面。

  一清早,卡瑪娜吃了一點牛奶之後,就向著艙房的小門坐下來,欣賞著門外隨時變換的河上的景色。

  「你知道我們現在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嗎,卡瑪娜?」哈梅西問道。

  「家鄉去,」卡瑪娜說。

  哈梅西:「你既不願意到那邊去,我們就不去了。」

  卡瑪娜:「完全是因為我的緣故,你就改變了你的主意嗎?」

  哈梅西:「是的,完全是因為你的緣故。」

  「你為什麼要那樣呢?」卡瑪娜嘟著嘴說。「我隨便說一句話,你沒有必要拿它當真。你太容易生氣了。」

  哈梅西笑了一笑。「我一點也沒有生氣,我自己不願意回到家鄉去了。」

  「那我們現在是要到哪裡去呢?」卡瑪娜急急地問。

  哈梅西:「到西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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