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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〇


  到早晨九點鐘,當部隊已經通過莫斯科時,再也沒有誰來向伯爵請示了。所有能走的人,他們自己走了;留下來的那些人,他們自己決定該怎麼辦。

  伯爵吩咐套馬,準備到索科爾尼茨去,他皺起眉頭,臉色蠟黃,抱緊胳膊默不作聲地坐在辦公室裡。

  每一位行政長官在世道太平時,都覺得只有靠了他的勤政,他治下的平民百姓才過得自在,蒸蒸日上,而當意識到非我莫屬時,每個行政長官便以作為對自己勞苦和勤政的主要獎賞。故爾可以理解,只要歷史的海洋風平浪靜,作為統治者的行政長官,乘坐一條破船用鉤竿抓撓人民的大船向前駛行,一定會覺得,被他鉤著的大船是靠他的努力才前進的。但風浪一起,海上波濤洶湧,大船自動地前進。這時,便不會發生錯覺了。大船以那前所未有的速度自動地航行著,當鉤竿夠不著前進著的航船時,統治者便突然從掌權者,力量的源泉的地位,轉變為渺小的無用的虛弱的人。

  拉斯托普欽感覺到這點,也正是這點使他惱火。

  受到人群阻攔的警察局長,和前來報告馬已套好的副官,一起走進伯爵辦公室。兩人臉色蒼白,局長談了執行任務的情況後,報告說,院子裡有一大群民眾希望見伯爵。

  拉斯托普欽一言不發,起身快步走進豪華、明亮的客廳,走到了陽臺門邊,抓住門柄,又鬆開手,朝窗戶走去,從那裡更能看清全部人群。高個小夥子站在前幾排中間,繃緊著臉,揮動著一隻手在講話。臉上糊著血的鐵匠陰沉地站在他身旁。透過關閉的窗戶,可聽到鬧哄哄的聲音。

  「馬車準備好了?」拉斯托普欽問,離開了窗戶。

  「好了,爵爺。」副官說。

  拉斯托普欽又走到陽臺門邊。

  「他們有什麼要求?」他問警察局長。

  「鈞座,他們說他們奉鈞座之命準備去打法國人,又在喊叫著什麼叛徒。不過這是一群暴徒,鈞座。我好不容易才脫身,鈞座,卑職斗膽建議……」

  「請便吧,沒有您我也知道怎麼辦,」拉斯托普欽生氣地大聲說。他在陽臺門邊往下看著人群。「他們把俄國搞成這樣!他們把我也搞成這樣!」拉斯托普欽想,感到心裡頭升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要向這筆賬該記在他頭上的某個人發洩。像肝火旺的人常有的情形,憤怒控制了他,但還沒找到發洩對象。「La voilà la populace,la lie du peuple,」他望著人群心裡想道,「la plébe qu』ils ont soulevée par leur sottise.Il leur faut une victime.」①出現在他思緒裡,這時,他看到了高個小夥子揮動手臂。他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正是因為他本人就需要這件犧牲品,這個供他發洩憤怒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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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一群賤民,老百姓的敗類。平民,他們的愚蠢把這些敗類和賤民鼓動起來了,他們需要一個犧牲品。

  「馬車準備好了嗎?」他又問了一次。

  「好了,爵爺。您下令如何處置韋列夏金?他已被帶來,在門廊旁等著。」副官說。

  「噢!」拉斯托普欽大叫了一聲,仿佛被意外想起的一件事震驚了。

  於是,他迅速拉開門,邁著堅定的步子走上陽臺。說話聲突然靜止,禮帽和便帽都從頭上脫下,所有的眼睛都抬起來望著走出來的伯爵。

  「你們好,弟兄們!」伯爵講得又快又響亮,「謝謝你們到來。我馬上下來看你們,但我們得先處置一個壞人。我們必須懲辦一個使莫斯科毀掉了的壞人。請等著我!」伯爵同樣快步地返回室內,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人群裡傳遍了滿意和贊許的低語聲。「這麼說,他要懲治所有的壞傢伙了!而你說,只是一個法國人……他就會把全部情況給你推開的!」人們說著,仿佛彼此責備對方不相信自己似的。

  幾分鐘後,從正門匆匆走出一位軍官,說了句什麼命令,於是龍騎兵排成長列。人群離開陽臺急切地湧向門廊。拉斯托普欽憤怒地快步走上門廊,急忙掃視周圍,似乎在尋找誰。

  「他在哪兒?」伯爵問道,就在他剛一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看到兩個龍騎兵夾著一個年輕人從屋角走了出來,這人脖子細長,剃掉半邊的頭又長出了短髮。他身穿一件頗為漂亮的,現已破舊的藍呢面狐皮大衣,肮髒的麻布囚褲,褲腳塞在未經擦拭且已變形的瘦小的靴子裡。細瘦而無力的腿上套著腳鐐,使步履蹣跚的年輕人行動更加吃力。

  「噢!」拉斯托普欽說,急忙從穿狐皮襖的年輕人身上移開目光,指著門廊的最下一級臺階。「帶他到這兒來,」年輕人拖響著腳鐐,艱難地走到指定的臺階下,用一根指頭戳開壓緊的衣領,扭動了兩下細長的脖領,歎了一口氣,把細瘦的不幹活的手疊在肚皮上,保持溫順的姿勢。

  在那個年輕人在梯級上站穩的幾秒鐘內,仍然沒人作聲。只是在後面幾排,那裡的人都往一個地方擠,聽得到咕噥嘟囔,推擠和腳步移動的聲音。

  拉斯托普欽在等他站好的時間裡,陰沉沉地用手抹了抹臉。

  「弟兄們!」拉斯托普欽用金屬般的洪亮嗓音說,「這個人,韋列夏金,就是那個使莫斯科毀掉了的壞人。」

  穿狐皮襖的年輕人溫順地站著,手掌交叉疊在肚皮上,微微彎腰。他那絕望的憔悴的、由於頭被剃得殘缺不全而顯得難看的年輕的臉,向下低垂著。在聽到伯爵頭幾句話時,他緩慢地抬起頭來仰望伯爵,想要對他講話或與他對視,但拉斯托普欽不看他。年輕人的細長脖頸上,在耳後,一根青筋像一條繩子那樣鼓起來,隨後,臉色突然發紅。

  所有的目光一齊射向他。他看了看人群,似乎從他們臉上看到尚有希望的表情,他淒慘而悄然地笑了一笑,又低下了頭,移動好站在階梯上的雙腳。

  「他背叛了自己的皇上和祖國,他效忠波拿巴,就是他玷污了俄國人的名聲,並且,因為他莫斯科才毀掉了的,」拉斯托普欽從容地尖起嗓子講述著;但突然飛快地往下面看了一眼韋列夏金,這人依然是一副溫順的模樣。仿佛他被這一瞥激怒了,他舉起手幾乎喊叫地對這群人說:「你們自己來審判他吧!我把他交給你們!」

  這群人默不作聲,只是擠得愈來愈緊,互相偎靠著,呼吸著這股被感染了的窒息的空氣,沒有力氣移動身子,等待著某種不可知的不可理解的可怕事情發生,是教人難以忍受的。前排的人對一切情形看得清楚聽得明白,都恐怖地睜大眼睛,張大嘴巴,鼓足了勁,挺直了腰,擋住後面的人的推擠。

  「打他!……讓這個叛徒完蛋,不許他有損俄國人的名聲!」拉斯托普欽喊著。「用刀砍!我命令!」沒聽清楚講話,卻聽清伯爵憤怒聲音的人群,騷動起來,並往前擠,隨後又停了下來。

  「伯爵!……」在又一次出現的短暫的寂靜中,響起了韋列夏金膽怯而又鏗鏘的說話聲。「伯爵,我們的頭上,有一個上帝……」韋列夏金說,他抬起了頭,細小的脖頸上那根粗血管又充血了,鼓脹起來,紅潮很快泛上他的面龐,又很快地消失。他沒有把他要說的話說完。

  「砍他的頭!我命令……」拉斯托普欽吼叫之後,突然臉色刷白,像韋列夏金一樣。

  「刀出鞘!」軍官向龍騎兵發出口令,本人也拔出了軍刀。

  人群又一次地更為猛烈地湧動起來,湧動的波浪到達前排後,竟搖晃著湧上門廊的臺階。高個小夥子於是同韋列複金並排站在一起,臉上的表情呆若石頭,舉起的那只手也僵著不放下來。

  「砍!」軍官對龍騎兵的說話聲幾乎是耳語,於是,一個士兵突然惡狠狠扭曲著臉,舉起一把鈍馬刀砍向韋列夏金的頭部。

  「啊!」韋列夏金吃驚地叫了一聲,恐懼地環顧四周,似乎還不明白,為什麼這事發生在他身上。人群同樣發出恐懼的驚歎。

  「哦,上帝!」不知誰發出悲傷的歎息。

  韋列複金在發出那聲驚叫之後,緊接著又痛得他可憐地呼喊,而這一聲呼喊倒要了他的命。壓力達到極限的人類感情的堤防,剛才還控制著人群,現在頃刻瓦解了。罪行既然開了頭,就必須會把它幹到底。責難的哀吟,淹沒在人群雷霆怒吼之中。這最後一次不可遏制的波浪,就像最後的,擊碎船隻的七級浪一樣利害,從後面幾排湧到前排,沖倒他們,吞沒了一切。砍了一刀的龍騎兵想再砍一刀。韋列夏金恐怖的叫著,抱頭跑向人群。高個小夥子被他撞了一下,趁勢伸出兩手卡住韋列夏金細長的脖頸,狂叫著和他一起跌倒在擠成一團的吼叫著的人群腳下。

  一些人扭打韋列夏金,另一些人扭打高個小夥子。被壓在下面的人的喊叫,和奮力救助高個小夥子的人的呼喊,只激起了人群的狂怒。很長時間,龍騎兵老是解救不出那個滿臉是血,被打得半死的工人。儘管人群迫不及待地奮力要把已經開了頭的事情進行到底,但很長時間,那些撲打韋列夏金,想要卡死他撕碎他的人,都未能整治死他;人群從各個方向朝他們壓過來,以他們為中心,形成一團板塊,從一邊到另一邊地晃來晃去,既不讓他們有機會打死他,又不讓他們放掉他。

  「用斧子砍呀,怎麼樣?……壓成團了……叛徒,出賣了基督!……活著……還活著……惡人活該受罪。用門閂揍!

  ……還沒死啊!」

  直到犧牲品不再掙扎,它的呐喊變成有節奏的悠長的嘶啞的喘息,人群方才匆忙離開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屍體。剛才得以接近並且目睹這一情景的每一個人,此刻帶著恐怖、責備、驚慌的神情紛紛朝後邊擠去。

  「哦,上帝,人跟野獸一樣,哪兒有活路喲!」人群裡有人說。「小小的年紀……怕是買賣人家的孩子,那樣的一幫人啊!……據說,不是那一個……怎麼不是那一個……呵,上帝!……聽說還有一個挨了打,差不多要死了……唉,這些人啊……不怕作孽……」那些人現在又這樣說,用病態的憐憫的表情看著屍體,血淋淋的發青的臉上沾滿塵土,細長的脖頸被砍爛了。

  一名忠於職守的警官,發覺屍體擺在大人院內不像話,有礙觀瞻,命令龍騎兵把它拖到街上去。兩名龍騎兵抓起打得變了形的腿,拖走屍體。血跡斑斑,糊滿塵土,已經僵死的細脖子上的剃了半邊的腦袋,動來動去地在地上拖著。人群擠著讓開屍體。

  在韋列夏金倒地,人群狂叫著擠到他身旁,前仰後翻,東倒西歪時,拉斯托普欽突然臉色蒼白,他不是朝著在那裡等候他上馬車的後門廊走去,而是低下了頭,不由自主地沿著通往下面一層房間的走廊快步地走。他自己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為什麼這樣走,伯爵的面容蒼白,下巴頦像害瘧疾般不住停地發抖。

  「爵爺,往這邊……您這是往哪兒?……請這邊走。」他身後一個害怕得發抖的聲音說。

  拉斯托普欽已無力答話,只是順從地轉過身來,朝指給他的方向去。後門廊下停著一輛輕便馬車。隔得遠了的洶湧的人聲,在這裡仍可聽到。拉斯托普欽匆匆坐上馬車,吩咐駛往他在索科爾尼茨的郊外別墅。行至肉鋪街,再也聽不到人群的哄鬧聲之後,伯爵開始感到後悔。他現在懊惱地回想起他在下層面前表現出的激動和惶恐不安。「La populace est terrible,elle est hideuse,」他用法語這樣想。「Ils sont comme les loups qu』on ne peut apaiser qua』vecde la chair.」①「伯爵,我們的頭上有一個上帝!」他突然想起韋列夏金這句話,一陣不愉快的寒戰,透過他的脊樑骨。但只是短暫的一瞬,拉斯托普欽伯爵輕蔑地嘲笑了一下自己。「J』avais d』autres devoirs,」他想,「Il fallait apaiser le peuple.Bien d』autres victimes ont péri et périssent pour le bien publique.」②於是,他轉而去想他所擔負的責任:對他的家庭,對他的(即委託給他的)都城,以及對他自己所負的責任——不是想費多爾·瓦西裡耶維奇·拉斯普欽(他認為費·瓦·拉斯托普欽正為bien publique③作自我犧牲),而是想那個作為總督,權力的代表和沙皇的全權代表的他。「如果我僅僅是費多爾·瓦西裡耶維奇,ma ligne de condnite auraite été tout autrement tracée④,但我應既保住生命,又保持總督之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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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民眾成群結隊是可怕的,真討厭。他們像狼群,除了肉,別的東西什麼也滿足不了他們。
  ②我有另外的職責(即安定民心——原編者注)。許多犧牲品已經並仍將為公眾利益遭到滅亡。
  ③公眾利益。
  ④我的道路將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拉斯托普欽坐在馬車柔軟的彈簧座上輕輕搖晃著,再也聽不到人群可怕的叫喊,他在生理上已趨平靜,於是又像通常那樣,隨著生理上的平靜,理智也為他構想出使精神趨於平靜的理由。使拉斯托普欽心地安寧的那一思想並不新鮮。自世界之存在及人們相互殘殺之時日起,任何人犯下類似的罪行時,總是以這一思想安慰自己。這一思想便是le bien publique①,別人的利益。

  對於未陷入嗜欲的人來說,此種福利總是不可知的;但一個正在犯下罪行的人,卻總是十分清楚這一福利之所在。拉斯托普欽此刻就很清楚。

  他不僅依隨自己的成見不責備自己所作出的行為,反而找到了自我滿足的理由,非常成功地利用這一à proBpos②——既懲治了罪犯,又安定了民眾。

  「韋列夏金已受審,並判了死刑,」拉斯托普欽想(雖然韋列夏金只由樞密院判服苦役)。「他是賣國賊和叛徒;我不能使他免於刑罰,而且是je faisais d』une pierre deux coups③;為了保持安定,我讓民眾處置犧牲品,懲罰了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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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公眾利益。
  ②恰當的時機。
  ③一石二鳥。


  駛抵郊外別墅,作了些家務安排,伯爵完全心平氣和了。

  半小時之後,伯爵換乘快馬拉的馬車經過索科爾尼茨田野時,已不再回想曾經發生的事,只思考和想像著將要發生的事情。他現在是去雅烏茲橋,他被告知庫圖佐夫在那裡。拉斯托普欽伯爵想出一些憤怒而尖刻的言辭,準備用來對庫圖佐夫的欺瞞加以責備。他要讓這頭御前老狐狸知道,放棄故都,毀滅俄國(拉斯托普欽是這樣認為)。引起的種種不幸,責任在於他這個老糊塗。拉斯托普欽預先想過一遍要對他說的話之後,就憤怒地在馬車裡轉動身軀,怒氣向四下張望。

  索科爾尼茨田野一片荒涼。只是在它的盡頭,在養老院和瘋人院旁邊,見到一堆堆穿白衣衫的人,其中有幾人單個地在田野上走著,一邊吼叫,一邊揮動胳膊。

  這幾人中的一個跑著橫穿過拉斯托普欽伯爵馬車行駛的路。伯爵本人,以及車夫和龍騎兵們,都略帶驚恐和好奇地看著這些放出來的瘋子,尤其是那個跑到他們跟前來的人。這人搖晃著細長的瘦腿,長衫飄動著,拼命追著馬車跑,兩眼緊盯拉斯托普欽,用嘶啞的嗓子對他喊,並比劃著要他停車。瘋子的鬍鬚濃密而又參差不齊,憂鬱而嚴肅的面孔又瘦又黃。黑色的瑪瑙般的瞳仁在黃而發紅的眼白裡低垂地、驚慌地轉動著。

  「停!別動!我說!」他尖叫著,又用威嚴的音調和姿勢,喘息著喊些什麼。

  他趕上馬車,與它並排跑著。

  「他們殺死我三次,我三次從死屍復活。他們用石頭打我,把我釘上十字架……我將復活……將復活……復活。他們撕碎了我的身軀。天國要毀滅……我摧毀它三次,重建它三次,」他嚷叫著,嗓門愈來愈高。拉斯托普欽伯爵臉色突然蒼白,就像人群撲向韋列夏金時他的臉色發白一樣。他轉過頭去。「走……走快點!」他用顫抖的聲音對車夫喊道。

  馬車全速飛馳;但伯爵很久都還聽到身後漸遠漸弱的瘋子的絕望的呼喊,而眼前則見到那個身穿狐皮大衣的驚惶的滿是血跡的叛徒的臉。

  這一切都還記憶猶新,拉斯托普欽現在感到它已深入自己血液嵌入內心了。他現在清楚地意識到,這記憶中的血痕將永不消失,並且相反,時間愈久,這一可怕的記憶在他心上會愈加折磨他,愈加令他難受。他現在似乎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砍死他,你們砍下頭來回報我!」「為什麼我說這句話!大概是偶然說的……我本來可以不說(他想),那就什麼事都不會有了。」他看到那個砍人的士兵的恐懼而又突然變得兇狠的面孔,看見那個穿狐皮大衣的年輕人向他投射過來的膽怯的無言的責備的目光……「但我不是為自己這樣作的。我必須這樣作。La plèbe,le traitre ……le bien publique.」①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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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平民,叛徒……公眾利益。

  雅烏茲橋頭,軍隊仍十分擁擠。天氣很熱。陰沉憂鬱的庫圖佐夫坐在橋邊一條凳子上,用鞭子玩弄沙土,這時有一輛馬車隆隆向他駛來。一位身穿將軍服,戴羽飾帽,不知他是憤怒,還是恐懼,眼睛珠子不停地亂轉,他走到庫圖佐夫身旁,用法語向他講起話來。這就是拉斯托普欽伯爵。他向庫圖佐夫說,莫斯科故都已經不存在了,剩下的唯有軍隊。

  「如果鈞座不告訴我,您本來不會不戰而拱手讓出莫斯科,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結局就不同啦!」他說。

  庫圖佐夫望著拉斯托普欽,好像不明白他說的這番話的意義,並且費力地想看出此刻說話人臉上的特殊表情。拉斯托普欽赧顏地沉默了。庫圖佐夫微微搖頭,探詢的目光仍盯著拉斯托普欽的臉,悄聲地說:

  「不,我不會不戰而交出莫斯科的。」

  庫圖佐夫說這句話時想著完全不同的事情也好,或是明知其無意義不過說說而已也好,拉斯托普欽伯爵倒沒再說什麼,匆匆離開了庫圖佐夫。真是怪事!莫斯科總督,驕傲的拉斯托普欽伯爵拿起一根短皮鞭,走到橋頭,開始吆喝起來驅趕擠成一團的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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