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托爾斯泰 > 克萊采奏鳴曲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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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不錯,我說著說著就離題了。」他說道,「我考慮了許多,看待各種事物都有了新的視角,我很願意告訴你這所有的一切。於是,在那種情況下,我們把家遷到了城裡。在城市中,不幸的人的時光要好打發點。在城市中,一個人如果活上一百歲,對自己早就是行屍走肉,甚至屍骨都腐爛掉了的情況是從未察覺到的。人們像是上足了勁的鐘錶發條,一刻不停地忙碌著,對於自己的事情哪裡還有時間去想呢。事情累積得像小山一樣多,公事啦、健康啦、藝術啦、孩子的身體狀況啦、孩子的教育問題啦,等等;過一會兒,你必須對這些人或那些人進行款待,過一會兒,你得去出於禮儀拜訪這些人或那些人,時而你又必須去看望一下哪位女士,時而哪位先生或哪位女士的高招你還得去諦聽。你可能有所知曉,在城市裡,隨時可能有一位,或者兩位,也可能三位社會名人一同光臨,對此機會是怎麼也不能讓之錯失的。你時不時要到醫院去看病,時不時你要伴這個人或者那個人去看醫生,時不時你又得去學校看望老師;時不時你還得與男家庭教師或者女家庭教師交涉一下;但是,在我們的家庭生活中無聊與乏味是到了極度。確實,日子被我們這樣混著過,反倒使共同度日的苦痛有所緩和。再者說來,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要安置好自己遷入新城市中的新家,還必須從城市到農村,從農村到城市不停地操持著跑。 「新家安置好的第一個冬天,是在平平淡淡之中度過的,不曾想到,在下一年的冬天卻發生了一件在當時誰也未曾留意的事情,它看起來好像是無關大局的小事情,可是,禍根正是由這件小事情埋下的,以至於發生了那件事情。她當時身體不是很健康,那些混帳醫師對她說,不能再繼續生兒育女了,還向她傳教了一些避孕的措施。對於這件事,我是十分厭惡,極力反對,但她卻輕而易舉地接受了醫生的建議,十分固執地不願懷孕。我只好表示屈服。這樣,就更加證實了我們過著的生活卑劣得跟豬一樣。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最後一個原因——生兒養女的權利喪失了,相應地,生活過起來就越發肮髒越發下流了。 「孩子是農民、工人所需求的,雖然說撫養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他們離不了他,所以他們享受夫妻生活有著充足的理由。但是,對我們卻已擁有眾多的兒女,再生孩子已經不必要了,生育子女就變成不值得提的事,我們怕多操一份心,怕多支一些開銷,怕多分出去一份遺產,所以再生孩子就成了我們的累贅。因此,我們就無法理直氣壯地再過像豬一樣卑劣的生活了。我們不管是用人工的手法避孕,還是認為懷上孩子成為一件黴氣事,看成是一不小心的惡果,這樣,也就更加證明了我們所過的夫妻生活是何等的肮髒不堪,我們沒有任何藉口做愛。可是,我們的道德觀已然腐敗了,我們對此竟然認為這是理所應當已經不需要什麼藉口了。在現在,有著素養的大多數人都把淫亂當做一種享受,而且良心從未有過責難,哪怕是一星一點。 「實際上,還說什麼良心責難,由於在我們身處的上層社會裡,壓根不認識『良心』二字,就是有,那也只是限於言論的良心,法律的良心,假如這也能算得上是良心二字的話。但是對這件事來說,不論是言論還是法律都失去了效用。在言論面前,良心是無所羞愧的,原因在於每個人都視之為常理、奉之為行為準則的,不管是瑪麗亞.巴甫洛芙娜,還是伊凡.紮哈雷奇。那麼為什麼要一不留心播下種子受其罪呢?為什麼要把自己接觸社交生活的可能性取消呢?在法律面前,良心也是毫無羞慚的,也是毫無恐懼可言的。只有那些個小偷小鬧的姑娘家和士兵的老婆才會違犯法律,她們的私生子被她們拋入池塘或者淹死在水井裡,很明顯,只有她們才是理所應當該抓去蹲看守所的,可是,一直以來我們行為處事都講究實際效果,注重效率,光明磊落的。 「我們如此這般地打發走了兩年時光,那種由混帳醫生慫恿下實施的方法開始在她身上發揮了作用,她變得越發豐滿,越發靚麗動人,像盛夏之際那奪人心魂的景象一樣迷人。她可能對此有所意識,於是更注重裝扮自己了。她渾身上下煥發出一種魅力,令人心神俱失的富於誘惑性的魅力。在那時,她年近三十歲,長得具有一副豐腴的少婦體態,有著用不完的精力,散發出不能言傳的魔力。她的姿色能令人心蕩神移。當她從男人群中走過時,每個男人的視線都會停留在她身上,並露出一副涎水橫流的醜態。她好像是一匹拉車的母馬,由於很長時間無人駕馭,籠頭很長時間未曾套上,以至於保養得肥碩健壯。如同我們上層社會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婦女那樣,她由於無籠頭的約束,自由自在的。這一點被我覺察到了,我的心裡開始忐忑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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