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托爾斯泰 > 克萊采奏鳴曲 | 上頁 下頁


  「這也有可能,由此產生的悲劇在夫妻家庭中也是不少的。」律師接口說道,很明顯,他要用這句話來作為這場並不太文明的對話的結束語。

  「我猜想,你們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那位過早變白頭發的男士,內心已經趨於平靜了。於是,降低了聲音說道。

  「不,這榮耀還沒降臨到我身上呢。」

  「說什麼榮耀呀。我的名字叫波茲爾德內夫,被您婉轉的稱為婚姻生活中產生悲劇的,謀殺妻子的那個人。」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同時如炬的目光從我們每個人身上快速掃過。

  我們每個人都不曉得自己要說些什麼,只有沉默不語。

  「唉,這不算什麼,」他那種奇特的、怪怪的聲音響起了,說道:「對不起各位,啊!……打攪你們了!」

  「不,哪有的事呀……」律師說道,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指的什麼。

  但是,波茲爾德內夫沒有理睬律師的話,轉過身子,快速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律師和那位女士互相說著什麼,聲音壓得低低的,坐在波茲爾德內夫身邊的我,不知道自己說什麼才好,只有沉默不語。車廂內的光線太暗了,不適宜讀書看報,於是,我閉上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就這樣,在火車進入了停靠的站台以前,我們倆誰也沒有出聲。

  進了站台以後,律師和那位女士調到了其他的車廂,這是因為他們先前與乘務員說好了的事情。小職員已經在鋪位上躺下,睡著了。波茲爾德內夫一邊接連不斷地吸著煙,一邊喝著在上次停車時沏的茶。

  我不再假寐,把眼睜開後,向他看了一眼;這時,他十分憤慨又十分堅決地突然向我說道:

  「我是什麼樣的人,您已經知道了,如果怕我玷污你的名聲,而想要避開我的話,那麼,我可以離開。」

  「哎呀,這沒有什麼的,你不要離開。」

  「這茶水沏得有點濃了,你來一點嗎?」說著,他倒了一杯茶水給我。

  「他們這些人滿口胡言亂語……只是些哄哄小孩的把戲……」他說道。

  「您說的這話是針對什麼來講呢?」我疑惑地問著。

  「愛情,就是他們所稱的真正的、聖潔的那種愛情,您想睡一會兒嗎?」

  「我連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假如你想聽聽那種真正的聖潔的愛情是怎麼讓我鬧出那件醜聞的,我願意說給你聽聽。」

  「那好吧,只要重提舊事不會讓你內心的創傷破裂而痛苦不堪的話。」

  「不,一點兒也不會,如果不讓我說出來,悶在心裡,那才讓我痛苦不堪呢。茶沏得有些濃了,請你將就著喝吧。」

  的確,這茶水太濃了,與啤酒的味道一樣,但我還是把一杯茶水都喝光了。正在這時,走過來一位乘務員,波茲爾德內夫把目光轉向他,兇狠地瞧著他,到那位乘務員走出了他的視線直後,才言歸正傳地講述起來。

  〖三〗

  「您真的想聽嗎?如果想,我可以立即講的……」

  我重複了一遍我很想聽的觀點後,他思考了片刻,用兩手搓著臉說道:

  「我既然要說給你聽,就要完整地說它。從一開始我是個什麼品性的人,婚後我又怎樣,我為了什麼要結婚,又是怎樣結婚的。

  「結婚以前的我,生活過得像我周圍的所有人一樣。我是個地主,大學畢業以後,擁有了學士學位,被選作是首席貴族。結婚前的我,還與所有人一樣過著放浪的生活,並且我們周圍的所有人一邊花天酒地的生活,一邊又把自己當成一個正派的、遵紀守法的規矩人。我的感覺中,我是個十分瀟灑、氣派、沒有一點瑕疵的規矩人。我不是個好色的人,不會只想著挑逗女人,而形形色色的不正常的癖好在我身上也不存在,這就是我與我的所有的同齡人不一樣的地方,沒有把人生的主要目標只放在追求女人這件事上。為了我自己的健康,在與女人上床做愛時我把握著、節制著,當那些女人想用生孩子的手段或是用繾綣的愛戀之情來束縛住我的時候,我採用了避而不見的方法。話反過來說也許有女人為我生了孩子,也許有女人對我念念不忘、情意綿綿,但我不得不做出與此無關的態度。我不認為我的行為違反了道德規範,反過來,我卻為這事洋洋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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