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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媽媽拒絕了她。北條希在給臉上化妝,掩蓋遭北條保毆打後留下的烏青塊。樹裡從鏡子裡看到媽媽的臉頰。好可憐。樹裡就像為信代做的那樣,上前撫摸媽媽的臉。

  「痛死了。說了讓你別碰!」

  北條希沖著鏡子中的樹裡道。「一邊兒去!」她瞪了樹裡一眼。樹裡從媽媽身邊走開,回到房間的一角。

  「怎麼不說對不起?」

  平時嘴裡總是說著「對不起」的樹裡,今天沒說。

  北條希回過身子,用貓叫一般的聲音對樹裡說:

  「樹裡,我給你買衣服,快來這兒。」

  樹裡第一次使勁兒搖了搖頭,拒絕了媽媽。

  「凜醬說過自己想回去嗎?」

  信代無法掩飾自己的憂慮。她當然想過,自己收留的凜醬會回到親生母親的身邊,但一旦成為現實,她的內心充滿女兒被人奪走的痛苦。

  「是樹裡。」

  宮部沒忘記糾正名字。

  必須讓信代明白,現實中並不存在名叫凜的女孩。

  宮部想。

  「不可能想回去,那孩子。」

  信代似乎並沒有接受眼前的現實。

  「孩子需要母親。」

  「那只是母親的一廂情願吧?」

  她想說什麼?宮部看了一眼信代。

  「把孩子生下來就算是母親了?」

  「不生的話不是更做不了母親嗎……」

  「……」

  「我理解你不能生孩子的痛苦。」

  「……」

  「羡慕別人?所以誘拐?」

  錯了,不是誘拐。

  信代想。

  「也許是仇恨吧……對母親。」

  信代說起過自己的母親。

  就因為有了生育這一事實,便戴上母親的面具,控制女兒的人生,最後拋棄了自己,信代恨她。

  宮部意識到,是自己心中的「母親」無法原諒眼前的這個女人。

  「兩個孩子怎麼稱呼你?」

  宮部的話裡分明帶著刺。

  信代沉默著。

  「媽媽?母親?」

  怎麼可能這麼稱呼。這個女人沒有被這麼稱呼的理由。這麼想著,宮部又重複了一遍。

  信代的臉色沉了下來。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自己對祥太這麼說過。但是,被宮部這麼一問,與那時完全不同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個時候,我的確是母親。信代想起在浴室裡看到對方的疤痕時觸摸在上面的指尖、點燃衣服時兩人的相擁、那個孩子流著淚水的眼睛、在海灘上牽著的那只小手。

  我沒有生育那個孩子。但是,我是她的母親。

  然而,不會再有被那個孩子喊「媽媽」、喊「母親」的時候了。

  當信代明白了這一切時,淚水奪眶而出。

  她怎麼都無法止住眼淚。

  信代用手攏住頭髮,仰天長歎。

  她的嘴唇在顫抖。

  哪怕一次也行,多想聽到她喊「媽媽」。

  回過神來時,亞紀已經站在了那個家的門口。在宮部的盤問下,她把初枝埋在地底下、信代是指揮者等一切都如實說了出來。

  當亞紀明白自己終於有了棲身之地的這個家,最終只是和金錢、犯罪聯繫在一起時,她真想糟蹋它。

  「謝謝你的協助,終於真相大白了。」

  宮部感謝亞紀。當她離開警察署時,想起沒有可回去的家,心情反而輕鬆下來了。結果卻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裡。

  電視新聞中的騷動宛如一場夢那樣平息了下來,房子依然佇立在那裡,只剩下了荒涼。沒有衣服晾在上面的晾衣杆在風中搖晃了好一會兒。看不到煙花的天空,在遠處露著那一小張臉蛋。

  十分寧靜。亞紀手放在套廊的玻璃門上,兩手一口氣把它左右拉開。可能是由於夏天一直關著門的緣故,一股黴味兒撲鼻而來。

  亞紀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聞不到奶奶被窩的氣息。

  屋子裡大概依然保留著現場搜查結束時的老樣子,好幾處櫥櫃的空抽屜疊在一起。

  一切都結束了。

  亞紀無法相信的是,背叛這個家庭的生活和記憶的人,竟然是自己。亞紀想過以這種方式聚集到一起的家庭終有結束的一天。亞紀意識到,這個家庭的終結者的確就是自己。

  為了讓這一痛楚銘刻在自己心頭,所以來了這裡,亞紀明白了。

  (我要去哪裡?)

  亞紀在心中嘀咕。

  「我要去哪裡?」

  這次她放聲說了出來。

  遠處傳來了狗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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