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是枝裕和 > 如父如子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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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多凝視著慶多的臉,思考著:恐怕是不可能單憑語言就讓孩子明白,唯有試著付諸實踐讓孩子慢慢接受了。 第二天,一家人直到過了十點才出發。原因在綠。前天晚上,儘管良多千叮萬囑,綠還是從一大早開始就掉了好幾回眼淚,躲在廁所裡半晌不肯出來。結果自然是徹底晚了。良多顧慮對慶多的影響,也不好語氣強硬地去說。結果原本計劃著提前出發,最後拖拖拉拉反而延誤了時間。 他們從前橋的高速公路出口出來已經過了中午,剛好花了兩個小時。良多從後視鏡偷瞄了下後座,慶多正興高采烈地練習鋼琴。一旁的綠眼含淚花,撫摸著慶多的腦袋,萬分憐愛的樣子。她撫摸孩子腦袋的次數自從進了前橋就越發頻繁了。 良多擔心綠的情緒會傳染給慶多,不由焦慮起來。可他也察覺到,自己一旦開口,語氣一定十分兇狠,便忍著閉口不言。 按照車載導航的指示,車子沿著田間一條沒有岔路的直道一路前行。因為是農閒時期,田間不見一個人影,鄉間的人也是稀稀落落,一路都是極其蕭條的景象。要說大些的建築物,就只有支撐輸電線的鐵塔了。 就這樣,他們一路驅車前行。漸漸地人家開始多起來,慢慢顯露出市區的模樣來。 「已到達目的地,語音導航到此結束。」 車載導航傳出通知聲。 開車的良多看了看出現在左側的房子,又比對了車載導航的地圖,確認前方的商店正是「蔦屋商店」。 隨即,商店前的馬路上出現一個孩子的身影,是琉晴。 琉晴正在旋轉陀螺,發現良多的車,就立馬慌慌張張地跑回了家中。 一瞧見蔦屋商店的外觀,良多就對這破舊得有些過分的模樣倒吸了口涼氣,自言自語道: 「喂喂喂喂,怎麼說這也有點太……」 外牆雖然刷著白漆,但在風吹日曬之下,油漆已經脫落得斑斑駁駁,露出牆底子來,估計已經好些年沒有好好維護過了吧。商店也沒有任何電器裝飾之類的東西,若是不掛著「蔦屋商店」的招牌,看著就是個倉庫而已。牆上只有一個約莫是最近才畫上去的彩虹圖形新得出奇,這反倒讓房子看起來更加寒酸。 車庫就在旁邊,那裡停著一輛有些眼熟的小貨車。 良多將車子停在店門前。 隨即,進出口的玻璃格柵門被打開,雄大和由佳裡,以及其他孩子走了出來。 良多等人下了車,面朝齋木一家。 「你好。」 大聲打招呼的依舊是琉晴。 慶多也被良多催促著打了招呼。 久待無益。 「那就拜託了。」 良多說著,就把慶多交到雄大的手裡。雄大和由佳裡馬上把手搭在慶多的肩上,帶著他一同往屋內走去。 良多說了聲「坐後排」,琉晴便聽話地自己打開門坐了進去。 本來還擔心他們會哭哭啼啼地鬧騰,不想竟十分順利。 哭的只有綠。儘管她拼命忍著,但很明顯已是一臉要哭出來的模樣。 綠似乎略有些遲疑,最終還是坐進了副駕駛位。 車子開動了,綠從後視鏡看著車後的風景。這時,慶多從屋裡跑了出來。綠不由輕聲「啊」了出來。 慶多滿臉悲傷地目送車漸行漸遠。雄大和由佳裡也出來站在他的身後,憂心忡忡地目送著車遠去,終究還是把慶多牽回了屋內。 在回東京的路上,車裡的琉晴看起來很是愉快。一直一個人興高采烈地玩著遊戲機,一出現失誤就大叫一聲從父親那裡學來的發音錯誤的英語「Oh, my gad(god)」,把良多和綠嚇一大跳。良多和綠跟他說話,他只用簡短的詞句回答。他看起來倒不像在鬧彆扭,只是一門心思投入遊戲中。 不過,當綠問到「肚子餓了嗎」時,他馬上就中氣十足地回答「我想吃漢堡包」。 良多便把車停在高速公路旁的服務區,三個人用漢堡包和果汁解決了午餐。琉晴吃得很快,不過撒得也很多。而且,可樂的吸管被他咬得不成形狀。 慶多吃光了中午的蕎麥面,但是炸竹莢魚剩下了一大半。 午餐結束後,大和和美結一邊看電視一邊玩耍,吃過三點的零食後兩人就睡了。慶多便開始在家中探險。 這家有好幾個房間,都是榻榻米式的,跟外婆裡子家很像。不過每個房間都堆滿了物品,卻完全沒有散亂的印象,無論是報紙還是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堆放在一起。 慶多還試著跑出房間看看。房子的周邊有一面環繞的牆,房子和牆壁之間散落著孩子們玩沙子的玩具和泄了氣的皮球等物。內院倒是比較寬敞,不過已經雜草叢生,放置了些壞掉的三輪車等物件。 其中最讓慶多感興趣的是那個小狗窩,並不是手工製作的,而是塑料材質的舊物。它原本應該是白色的,不過在風吹雨淋之後已經變成了茶色。慶多探頭朝小狗窩裡瞧了瞧,裡面也被那些玩沙子用的玩具填得滿滿當當的。 既沒有狗,也沒有狗的氣味,只是小狗窩上用簽字筆寫著「中心司」。 這是由佳裡在中學時期養的一隻雜種犬的名字。它在這個家裡成長,真正的名字應當是「忠司」,只不過「心」字寫得太大了。 忠司是一條被遺棄的小狗,故此年齡不詳。它活了十多年,就在這家生下琉晴那一年裡去了天堂。由佳裡說它是為了保護琉晴才死的,所以死活不肯處理掉這小狗窩。 不光是這小狗窩,家裡各色物品堆積如山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由佳裡。因為每件物品都有回憶,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忍丟棄。琉晴用過的三輪車後輪已經不能轉了,但因為之後美結與大和還用來騎,便有了感情,她怎麼都捨不得丟。直到如今,大和還會勉強著騎一騎它。 當然,經濟上的拮据也是一個原因。 慶多還去看了看雄大的「工作間」。慶多所受的教育是「工作」大於一切,因此他有些害怕靠近,生怕會被訓斥。 他只是透過「工作間」入口的格柵玻璃偷偷往裡瞅。 裡面有一張鐵制的桌子,桌上擺放了許多慶多從未見過的機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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