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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響子想還是過會兒給他發短信,就說由於暴風雨太大沒聽見手機鈴聲,假裝已經回家了。福住還沒有進過自己的房間,應該不會提出今晚來吧。

  響子不是第一次進良多的房間。結婚後來公婆家住下時,響子就躲在這個房間裡,通宵達旦地讀著想像中良多也一定讀過的小說。

  她發現書架上的書籍沒有絲毫變化。一本單行本進入她的視線,是川上弘美的《踏蛇》。小說寫的是被踩到的蛇自稱母親住進了一位獨居女性的家裡的故事,夢幻和現實交織,形成了小說奇異的風格。響子讀過川上弘美的所有小說,其中最喜歡的莫過於這部《踏蛇》,上大學時反復讀了好幾遍。

  良多也讀了這部小說。良多認為蛇是一種隱喻,這種解讀也很有深度,讓響子受益匪淺。

  不過,響子喜歡這個故事本身,放棄了對意義的解讀。良多一開始批評響子「避重就輕」,卻逐漸與響子產生了共鳴,說「還是你那種讀法有意思……」

  響子回憶起這些不由得心生感慨,她翻開了拿在手裡的這本書。

  良多身體泡在浴缸裡,腦子卻還在想青鳳蝶。他忽然發現浴缸的水管一側不斷有漂浮物湧動。良多抓起手桶往外舀水,浴缸太窄,手腳舒展不開,只好打開水龍頭放水帶走漂浮物。

  「浴缸太小了,好久沒在裡面泡澡了。」良多說著,回到起居室。響子和真悟正玩著「大富翁」遊戲,這是淑子為孩子們準備的。好像已經決出勝負了,車走到了終點。

  「真悟洗澡吧?」良多問,他從冰箱裡取出啤酒。

  淑子在廚房的餐桌旁專注地寫著「手繪信」。

  「我洗不洗呢?」真悟猶豫不決。

  「去洗吧,泡一下很舒服。」良多又對淑子低聲道,「水管該清洗了,黑黑的髒東西都出來了。」

  「啊啊,黑小鬼啊。」淑子笑了起來。

  說起來良多上中學時也出現過相同狀況。用清洗浴缸的刷子弄乾淨後,過了一段時間,等到差不多忘了它時又會出現。過去蓧田家稱它為「老垢」,千奈津的兩個女兒看了《龍貓》後稱它「黑小鬼」。

  「黑小鬼會出來嗎?」豎著耳朵聽兩人說話的真悟興奮地問道。

  「當然會出來,不過是在水裡。」淑子雙手下垂,模仿小鬼的模樣。

  良多察覺響子有些異樣。她背對自己靜坐著,對母親的調侃每每不假思索地點頭回應,但一言不發。

  「你們玩大富翁啊。三人玩吧?」良多試探性地問道。

  「我休息一輪,你們兩個玩吧。」響子面無表情。

  真悟最先機敏地回應:

  「好吧,我去洗澡了。我想看黑小鬼。」

  「老媽,真悟要洗澡,您給看著點兒。」

  「好嘞!」淑子跟著真悟向浴室走去。

  良多坐到響子跟前。響子顯得悶悶不樂,視線回避著良多,而此刻良多只能硬著頭皮搭訕:

  「我們兩個玩吧?」

  「和你玩?玩不到一塊兒。無法想像和你玩大富翁。」

  響子動手收拾棋盤,動作幅度很大。

  「你生什麼氣啊?」

  「今天你和真悟幹什麼了?」

  響子說的不是贍養費的事情,良多松了口氣。

  「給他買了雙棒球鞋,吃了漢堡……」良多趕緊辯解,「不是麥當勞,是摩斯漢堡,摩斯。」

  這些不是響子生氣的理由。

  「後來又幹什麼了?」

  良多終於明白了,原來是為買彩票的事。

  「拜託你,不要把你的惡習傳染給真悟。」

  「彩票又沒什麼。」良多嘟囔。

  響子臉色都變了。

  「我要把真悟培養成勤奮刻苦的人,不想讓他通過賭博不勞而獲……」

  良多舉手阻止響子繼續說下去。

  「買彩票怎麼算是賭博?」

  「就是賭博!」

  「混帳,那不是!」良多也生氣了。

  「那好,你告訴我那算什麼?」

  「每300日元都是一個夢想。」

  「還不是一樣?」響子語氣冰冷地反詰。

  「你說那種話,是在和全國六千萬彩民為敵。」

  聊到賭博,這是良多詞窮時的一貫說辭。

  「我又不怕,為敵就為敵。」響子不以為然地說。

  「嘿咻」,淑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她正從壁櫥裡取被褥。響子起身上前幫忙,良多也跟了過去。

  臥室的榻榻米上鋪了兩條被褥,三隻枕頭並列擺成了一排。

  「老媽,您這算什麼?」良多責怪道。

  「你爸的被褥拿出去洗了。」淑子顧左右而言他。

  「不是,我不是說的這個。我們已經那什麼了。」

  「不是一家人。」這句話良多說不出口。

  「不能這樣。」響子態度很堅決。

  「這有什麼,讓真悟夾在中間不就行了?我睡起居室。外面下著大雨,一家人就不要摻水了,你們很久沒在一起了。」

  ①這裡淑子用了有「水」字的日語慣用句「水入らず」,意思為「沒有外人介入的親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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