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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主塔樓(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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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走廊裡有重大的響動、平常這個時候不會有人到他的牢房裡來;白尾海雕邊叫著一邊飛走,門開了,可敬的謝朗神甫,顫顫巍巍,手拄著拐杖,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裡。 「啊!偉大的天主,這可能嗎,我的孩子……我應該叫你惡魔呀!」 善良的老人再多一句活也說不出來了。于連怕他跌倒,不得不扶他坐在椅子上。時間的手己經重重地壓在這個從前精力那麼充沛的人身上。于連覺得他不過是個影子罷了。 他緩過氣來、說道:「前天我才收到您從斯特拉斯堡寫來的信,還有送給維裡埃的窮人的五百法郎,他們給我送到了山裡的利弗呂村,我退休後住在那裡,在我侄子讓的家裡。昨天我聽說您闖了大禍……天哪!這可能嗎!」老人不流淚了,好像也沒有思想了,只是機械地補充道,「您會需要您那五百法郎的,我給您帶來了。」 「我需要看見您,我的父親!」于連叫道,深受感動,「我還有錢。」 然而他再得不到有條理的回答了,謝朗先生不時地有幾滴眼淚順著面頰靜靜地流下;然後他望著于連。看見他拉起自己的手親吻,好像很茫然似的,這張臉過去是那麼生動,那麼有力地流露出最高貴的感情,而現在卻是一片麻木遲鈍。很快,一個農民樣的人來接老人。「別讓他太累了,」他對於連說,于連知道這就是那侄子了。這次見面使于連沉入一種殘酷的不幸之中,眼淚也不流了。他覺得一切都是悲慘的,無可慰藉的;他覺得他的心在胸膛裡凍住了。 這是他犯罪以來感受到的最殘酷的時刻。他剛剛看見了死亡,而且看見了它全部的醜。靈魂的偉大,胸懷的寬闊。所有這些幻想都在傾刻間消散,仿佛暴風雨前的一片雲。 這種可怕的狀況持續了好幾個鐘頭。精神中毒以後,需要在肉體上予以補救,需要喝香檳酒。于連覺得那是怯懦的表現。一整天他都在狹窄的主塔樓裡走來走去,到了這可怕的一天快結束的時候,他突然叫道:「我多傻!看到這可憐的老人讓我感到可怕的悲哀,那是在我應該像別人一樣地死去的情況下呀;然而風華正茂之際迅速死去正好讓我避開了風燭殘年的悲慘景象。」 無論怎麼想,于連還是動了感情,像一個懦弱的人一樣,因此這次探訪使他感到難過。 在他身上沒有什麼嚴厲和崇高了,也沒有古羅馬人的剛毅了;死亡的高度似乎升高了,好像是一件不那麼容易的事了。 「這就是我的溫度計,」他心想。「今晚,我在登上斷頭臺所需的勇氣以下十度,今天早晨,這勇氣我還有。不過,有什麼關係!必要的時候升上去就行了。」溫度計的想法使他很開心,終於化解了他的心事。 第二天一覺醒來,他對過去的一天感到羞愧。「事關我的幸福,我的平靜。」他差一點給總檢察長寫信,要求他不准任何人來看他。「那富凱呢?」他想。「要是他執意來巴藏松,看不到我他會多痛苦啊!」 也許有兩個月他沒有想到富凱了。「我在斯特拉斯堡時是個大傻瓜,我的思想都沒有遠過我的衣領。」他百般思念富凱,越想心越軟。他不安地走來走去。「我現在肯定是在死亡的水平以下二十度了……如果這種軟弱越來越嚴重,最好還是自殺。我若是像個奴才那樣死去,馬斯隆神甫和瓦勒諾之流該多高興啊!」 富凱來了,這個淳樸而善良的人痛苦得要發狂了。他只有一個主意,如果他還有主意的話,那就是變賣家產引誘看守,讓于連逃走。他詳詳細細地跟他談德·拉瓦萊特先生的越獄。 「你讓我感到難過,」于連對他說,「德·拉瓦萊特先生是無辜的,我卻是有罪的;你是無意,卻讓我想到了區別……」 「不過,這是真的嗎!怎麼?你要變賣全部財產?」于連說,突然間又變得狐疑和喜歡觀察了。 富凱看到他的朋友終於對他這個壓倒一切的主意有了反應,非常高興,就詳詳細細地把每項產業能得到的錢一一算給他聽,連百把法郎都算上了。 「這對一個鄉下業主是多麼崇高的努力啊!」于連想。「多少次節省,多少次斤斤計較的吝嗇,我過去看了覺得那麼臉紅,而今他卻全都為我犧牲了!我在德·拉莫爾府看見的那些漂亮的年輕人,他們讀《勒內》,卻沒有一個會有這種可笑之舉;除了那些還很年輕的、還可因遺產而致富的人之外,他們並不知道金錢的價值,這些漂亮的巴黎人中有哪一個能做出這樣的犧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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