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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拉莫爾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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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于連覺得德·拉莫爾府高貴的客廳裡的一切都很怪,那麼,他這個臉色蒼白、身穿黑衣的年輕人,在肯注意他的那些人後來,也是很特別的。德·拉莫爾夫人向她丈夫建議,在有要人來吃飯的日子裡,把他打發出去辦事。 「我想把試驗進行到底,」侯爵答道。「彼拉神甫認為,我們傷害用在身邊的人的自尊心,是不對的。一個人只能靠在有抵抗力的東西上……。此人之不合適不過是其生面孔罷了,反正是又聾又啞。」 「為了熟悉這裡的情況,」于連心想,「我得把在這間客廳裡見到的人的名字寫下來,並對他們的性格寫上一句話。」 他把這個家庭的五、六位朋友放在了第一行,他們以為他得到任性的侯爵的保護,就討好他,以防萬一。這是些窮人,多少有些庸俗乏味;不過也應該說句話,誇一誇今天還能在貴族客廳裡見到的此類人物,他們並非在所有的人面前都一樣地平庸乏味。他們中有的人甘心忍受侯爵的粗暴,但是德·拉莫爾夫人若說一句生硬的話,他們就會反抗。 在這家主人的性格深處,有太多的驕傲和太多的煩悶;他們為了散心而習慣於侮辱別人,因此他們不能得到真正的朋友。然而,除了下雨天和極少的特別煩悶的日子外,人們總是覺得他們彬彬有禮。 那五、六個清客對於連表示出一種父執般的友誼,如果他們不來德·拉莫爾府了,侯爵夫人就會面臨長時間的孤獨;而在這個地位的女人眼中,孤獨是可怕的:這是失寵的標誌。 侯爵對妻子無可挑剔;他注意讓她的客廳總有足夠的人;不是那些貴族院議員,他覺得這些新同僚不夠高貴,不能作為朋友來他家,又不夠有趣,不能作為下屬來接納。 于連很久以後才瞭解這些內情。執政者的政策是資產者家庭的話題,而在侯爵這個階級的家庭中,只有在身處困境之中才會論及。 尋歡作樂的需要,就是在這個百無聊棘的世紀,也支配著一切,因此,甚至在有晚宴的日子裡,一旦侯爵離開客廳,大家也都逃之夭夭。只要不拿天主、教士、國王、在位的人、受宮廷保護的藝術家和一切即成的事情打哈哈,只要不說貝朗瑞、反對派報紙、伏爾泰、盧梭和一切膽敢稍許直言的人的好話,尤其絕口不談政治,那就可以自由地談論一切了。 即使十萬年金的收入,藍綬帶,也鬥不過這種客廳的規矩。稍有一點生氣的思想都似乎是一種粗鄙。儘管得體,彬彬有禮,想取悅於人,煩悶還是明擺在每個人的額頭上。年輕人來此盡義務,害怕說到什麼可能被懷疑為有思想的東西,或者害怕洩漏讀過什麼禁書,就說幾句關於羅西尼和今天天氣的漂亮話,隨後即鉗口不言。 于連注意到,談話通常由侯爵在流亡中結識的兩位子爵和五位男爵撐著,才不至中斷。這些先生們都有七、八千利弗爾年金的收入;四位支持《每日新聞》,三位支持《法蘭西報》。其中一位每天都要講個宮廷裡的小故事,「了不起」這個詞兒是免不了的。于連注意到他有五枚十字勳章,而其他幾位一般只有三枚。 此外,前廳有十名穿號衣的僕人,整個晚上,每隔一刻鐘供應一次冰凍飲料或茶,午夜有一頓帶香檳酒的夜宵。 為此,于連有時候留下來一直到底;儘管這樣,他幾乎還是不理解,他們如何能在這間如此金碧輝煌的豪華客廳裡一本正經地聽那種平平常常的談話。有時候,他望著說話的人,看他們自己也覺得是在信口開河。「我的德·邁斯特先生的著作我能背,他說得可要好上一百倍,」他想,「然而就是他也還令人生厭呢。」 覺察到這種精神窒息的,並非于連一個。為了自我寬解,有的人喝大量的冰鎮飲料,有的人則在晚上剩下的時間裡大談:「我從德·拉莫爾府來,我知道了俄國如何如何……」 于連從一個清客的嘴裡知道,不到六個月前,德·拉莫爾夫人讓複辭以來一直當專區區長的勒布吉尼翁男爵當上了省長,作為對他二十多年不懈的陪伴的獎賞。 這件大事重新激起了這些先生們的熱忱;從前他們為之生氣的事情不多,現在則一點兒也沒有了。對他們缺乏敬重,這很少直接表現出來,但是于連在飯桌上有兩三次無意中聽見侯爵夫婦間的閒談,很簡短,卻對坐在他們身邊的人很殘酷。這些高貴的人物並不掩飾他們對所有那些不是坐過國王馬車的人的後代所懷有的真誠的輕蔑。于連注意到,唯有十字軍東征這個詞才能使他們的臉上現出夾雜著敬意的極嚴肅的表情。通常表現出來的敬意總帶有討好的味道。 在這豪華和煩悶之中,于連除了德·拉莫爾侯爵以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一天,于連高興地聽見他聲稱,在可憐的勒布吉尼翁晉升這件事上,他沒出過一點兒力。原來這是對侯爵夫人獻的一個殷勤,于連從彼拉神甫那兒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一天早晨,神甫和于連在侯爵的圖書室裡處理那樁沒完沒了的福利萊評訟案。 「先生,」于連突然說,「每天和侯爵夫人一起吃晚飯,這是我的一個義務呢,還是人家對我的一種厚愛?」 「這是莫大的榮幸!」神甫生氣地說,「院士N.先生十五年來一直百般討好,卻從未能替他的侄子唐博先生爭到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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