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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第四場(2)


  麥克白夫人:坐下,尊貴的朋友們,王上常常這樣,他從小就有這種毛病。請各位安坐吧;他的癲狂不過是暫時的,一會兒就會好起來。要是你們太注意了他,他也許會動怒,發起狂來更加厲害;儘管自己吃喝,不要理他吧。你是一個男子嗎?

  麥克白:哦,我是一個堂堂男子,可以使魔鬼膽裂的東西,我也敢正眼瞧著它。

  麥克白夫人:啊,這倒說得不錯!這不過是你的恐懼所描繪出來的一幅圖畫;正像你所說的那柄引導你去行刺鄧肯的空中的匕首一樣。啊!要是在冬天的火爐旁,聽一個婦女講述她的老祖母告訴她的故事的時候,那麼這種情緒的衝動、恐懼的偽裝,倒是非常合適的。不害羞嗎?你為什麼扮這樣的怪臉?說到底,你瞧著的不過是一張凳子罷了。

  麥克白:你瞧那邊!瞧!瞧!瞧!你怎麼說?哼,我什麼都不在乎。要是你會點頭,你也應該會說話。要是殯舍和墳墓必須把我們埋葬了的人送回世上,那麼鳶鳥的胃囊將要變成我們的墳墓了。(鬼魂隱去。)

  麥克白夫人:什麼!你發了瘋,把你的男子氣都失掉了嗎?

  麥克白:要是我現在站在這兒,那麼剛才我明明瞧見他。

  麥克白夫人:啐!不害羞嗎?

  麥克白:在人類不曾制定法律保障公眾福利以前的古代,殺人流血是不足為奇的事;即使在有了法律以後,慘不忍聞的謀殺事件,也隨時發生。從前的時候,一刀下去,當場斃命,事情就這樣完結了;可是現在他們卻會從墳墓中起來,他們的頭上戴著二十件謀殺的重罪,把我們推下座位。這種事情是比這樣一件謀殺案更奇怪的。

  麥克白夫人:陛下,您的尊貴的朋友們都因為您不去陪他們而十分掃興哩。

  麥克白:我忘了。不要對我驚詫,我的最尊貴的朋友們;我有一種怪病,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那是不足為奇的。來,讓我們用這一杯酒表示我們的同心永好,祝各位健康!你們幹了這一杯,我就坐下。給我拿些酒來,倒得滿滿的。我為今天在座眾人的快樂,還要為我們親愛的缺席的朋友班柯盡此一杯;要是他也在這兒就好了!來,為大家、為他,請乾杯,請各位為大家的健康幹一杯。

  群臣:敢不從命。

  班柯鬼魂重上。

  麥克白:去!離開我的眼前!讓土地把你藏匿了!你的骨髓已經枯竭,你的血液已經凝冷;你那向人瞪著的眼睛也已經失去了光彩。

  麥克白夫人:各位大人,這不過是他的舊病復發,沒有什麼別的緣故;害各位掃興,真是抱歉得很。

  麥克白:別人敢做的事,我都敢:無論你用什麼形狀出現,像粗暴的俄羅斯大熊也好,像披甲的犀牛、舞爪的猛虎也好,只要不是你現在的樣子,我的堅定的神經決不會起半分戰慄;或者你現在死而復活,用你的劍向我挑戰,要是我會驚惶膽怯,那麼你就可以宣稱我是一個少女懷抱中的嬰孩。去,可怕的影子!虛妄的揶揄,去!(鬼魂隱去)嘿,他一去,我的勇氣又恢復了。請你們安坐吧。

  麥克白夫人:你這樣瘋瘋癲癲的,已經打斷了眾人的興致,擾亂了今天的良會。

  麥克白:難道碰到這樣的事,能像飄過夏天的一朵浮雲那樣不叫人吃驚嗎?我嚇得面無人色,你們眼看著這樣的怪像,你們的臉上卻仍然保持著天然的紅潤,這才怪哩。

  洛斯:什麼怪像,陛下?

  麥克白夫人:請您不要對他說話;他越來越瘋了;你們多問了他,他會動怒的。對不起,請各位還是散席了吧;大家不必推先讓後,請立刻就去,晚安!

  列諾克斯:晚安;願陛下早複健康!

  麥克白夫人:各位晚安!(群臣及侍從等下。)

  麥克白:流血是免不了的;他們說,流血必須引起流血。據說石塊曾經自己轉動,樹木曾經開口說話;鴉鵲的鳴聲裡曾經洩露過陰謀作亂的人。夜過去了多少了?

  麥克白夫人:差不多到了黑夜和白晝的交界,分別不出是晝是夜來。

  麥克白:麥克德夫藐視王命,拒不奉召,你看怎麼樣?

  麥克白夫人:你有沒有差人去叫過他?

  麥克白:我偶然聽人這麼說;可是我要差人去喚他。他們這一批人家裡誰都有一個被我買通的僕人,替我窺探他們的動靜。我明天要趁早去訪那三個女巫,聽她們還有什麼話說;因為我現在非得從最妖邪的惡魔口中知道我的最悲慘的命運不可。為了我自己的好處,只好把一切置之不顧。我已經兩足深陷於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進,那麼回頭的路也是同樣使人厭倦的。我想起了一些非常的計謀,必須不等斟酌就迅速實行。

  麥克白夫人:一切有生之倫,都少不了睡眠的調劑,可是你還沒有好好睡過。

  麥克白:來,我們睡去。我的疑鬼疑神、出乖露醜,都是因為未經磨煉、心懷恐懼的緣故;我們幹這事太缺少經驗了。(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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