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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第二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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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奎斯:您怪會說俏皮的回答;您是不是跟金匠們的妻子有點兒交情,因此把戒指上的警句都默記下來了? 奧蘭多:不,我都是用彩畫的掛帷上的話兒來回答您;您的問題也是從那兒學來的。 傑奎斯:您的口才很敏捷,我想是用阿塔蘭忒的腳跟做成的。我們一塊兒坐下來好不好?我們兩人要把世界痛駡一頓,大發一下牢騷。 奧蘭多:我不願責駡世上的有生之倫,除了我自己;因為我知道自己的錯處最明白。 傑奎斯:您的最壞的錯處就是要戀愛。 奧蘭多:我不願把這個錯處來換取您的最好的美德。您真叫我膩煩。 傑奎斯:說老實話,我遇見您的時候,本來是在找一個傻子。 奧蘭多:他掉在溪水裡淹死了,您向水裡一望,就可以瞧見他。 傑奎斯:我只瞧見我自己的影子。 奧蘭多:那我以為倘不是個傻子,定然是個廢物。 傑奎斯:我不想再跟您在一起了。再見,多情的公子。 奧蘭多:我巴不得您走。再會,憂愁的先生。(傑奎斯下。) 羅瑟琳:我要像一個無禮的小廝一樣去向他說話,跟他搗搗亂。——聽見我的話嗎,樹林裡的人? 奧蘭多:很好,你有什麼話說? 羅瑟琳:請問現在是幾點鐘? 奧蘭多:你應該問我現在是什麼時辰;樹林裡哪來的鐘? 羅瑟琳:那麼樹林裡也不會有真心的情人了;否則每分鐘的歎氣,每點鐘的呻吟,該會像時鐘一樣計算出時間的懶懶的腳步來的。 奧蘭多:為什麼不說時間的快步呢?那樣說不對嗎? 羅瑟琳:不對,先生。時間對於各種人有各種的步法。我可以告訴你時間對於誰是走慢步的,對於誰是跨著細步走的,對於誰是奔著走的,對於誰是立定不動的。 奧蘭多:請問他對於誰是跨著細步走的? 羅瑟琳:呃,對於一個訂了婚還沒有成禮的姑娘,時間是跨著細步有氣無力地走著的;即使這中間只有一星期,也似乎有七年那樣難過。 奧蘭多:對於誰時間是走著慢步的? 羅瑟琳:對於一個不懂拉丁文的牧師,或是一個不害痛風的富翁:一個因為不能讀書而睡得很酣楊,一個因為沒有痛苦而活得很高興;一個可以不必辛辛苦苦地鑽研,一個不知道有貧窮的艱困。對於這種人,時間是走著慢步的。 奧蘭多:對於誰他是奔著走的? 羅瑟琳:對於一個上絞架的賊子;因為雖然他盡力放慢腳步,他還是覺得到得太快了。 奧蘭多:對於誰他是靜止不動的? 羅瑟琳:對於在休假中的律師,因為他們在前後開庭的時期之間,完全昏睡過去,不覺到時間的移動。 奧蘭多:可愛的少年,你住在哪兒? 羅瑟琳:跟這位牧羊姑娘,我的妹妹,住在這兒的樹林邊,正像裙子上的花邊一樣。 奧蘭多:你是本地人嗎? 羅瑟琳:跟那頭你看見的兔子一樣,它的住處就是它生長的地方。 奧蘭多:住在這種窮鄉僻壤,你的談吐卻很高雅。 羅瑟琳:好多人都曾經這樣說我;其實是因為我有一個修行的老伯父,他本來是在城市裡生長的,是他教導我講話;他曾經在宮廷裡鬧過戀愛,因此很懂得交際的門檻。我曾經聽他發過許多反對戀愛的議論;多謝上帝我不是個女人,不會犯到他所歸咎於一般女性的那許多心性輕浮的罪惡。 奧蘭多:你記不記得他所說的女人的罪惡當中主要的幾樁? 羅瑟琳:沒有什麼主要不主要的,跟兩個銅子相比一樣,全差不多;每一件過失似乎都十分嚴重,可是立刻又有一件出來可以賽過它。 奧蘭多:請你說幾件看。 羅瑟琳:不,我的藥是只給病人吃的。這座樹林裡常常有一個人來往,在我們的嫩樹皮上刻滿了「羅瑟琳」的名字,把樹木糟蹋得不成樣子;山楂樹上掛起了詩篇,荊棘枝上吊懸著哀歌,說來說去都是把羅瑟琳的名字捧作神明。要是我碰見了那個賣弄風情的傢伙,我一定要好好給他一番教訓,因為他似乎害著相思病。 奧蘭多:我就是那個給愛情折磨的他。請你告訴我你有什麼醫治的方法。 羅瑟琳:我伯父所說的那種記號在你身上全找不出來,他曾經告訴我怎樣可以看出來一個人是在戀愛著;我可以斷定你一定不是那個草紮的籠中的囚人。 奧蘭多:什麼是他所說的那種記號呢? 羅瑟琳:一張瘦瘦的臉龐,你沒有;一雙眼圈發黑的凹陷的眼睛,你沒有;一副懶得跟人家交談的神氣,你沒有;一臉忘記了修薙的鬍子,你沒有;——可是那我可以原諒你,因為你的鬍子本來就像小兄弟的產業一樣少得可憐。而且你的襪子上應當是不套襪帶的,你的帽子上應當是不結帽紐的,你的袖口的鈕扣應當是脫開的,你的鞋子上的帶子應當是鬆散的,你身上的每一處都要表示出一種不經心的疏懶。可是你卻不是這樣一個人;你把自己打扮得這麼齊整,瞧你倒有點顧影自憐,全不像在愛著什麼人。 奧蘭多:美貌的少年,我希望我能使你相信我是在戀愛。 羅瑟琳:我相信!你還是叫你的愛人相信吧。我可以斷定,她即使容易相信你,她嘴裡也是不肯承認的;這也是女人們不老實的一點。可是說老實話,你真的便是把恭維著羅瑟琳的詩句懸掛在樹上的那傢伙嗎? 奧蘭多:少年,我憑著羅瑟琳的玉手向你起誓,我就是他,那個不幸的他。 羅瑟琳:可是你真的像你詩上所說的那樣熱戀著嗎? 奧蘭多:什麼也不能表達我的愛情的深切。 羅瑟琳:愛情不過是一種瘋狂;我對你說,有了愛情的人,是應該像對待一個瘋子一樣,把他關在黑屋子裡用鞭子抽一頓的。那麼為什麼他們不用這種處罰的方法來醫治愛情呢?因為那種瘋病是極其平常的,就是拿鞭子的人也在戀愛哩。可是我有醫治它的法子。 奧蘭多:你曾經醫治過什麼人嗎? 羅瑟琳:是的,醫治過一個;法子是這樣的:他假想我是他的愛人,他的情婦,我叫他每天都來向我求愛;那時我是一個善變的少年,便一會兒傷心,一會兒溫存,一會兒翻臉,一會兒思慕,一會兒歡喜;驕傲、古怪、刁鑽、淺薄、輕浮,有時滿眼的淚,有時滿臉的笑。什麼情感都來一點兒,但沒有一種是真切的,就像大多數的孩子們和女人們一樣;有時歡喜他,有時討厭他,有時討好他,有時冷淡他,有時為他哭泣,有時把他唾棄:我這樣把我這位求愛者從瘋狂的愛逼到真個瘋狂起來,以至於拋棄人世,做起隱士來了。我用這種方法治好了他,我也可以用這種方法把你的心肝洗得乾乾淨淨,像一顆沒有毛病的羊心一樣,再沒有一點愛情的痕跡。 奧蘭多:我不願意治好,少年。 羅瑟琳:我可以把你治好,假如你把我叫作羅瑟琳,每天到我的草屋裡來向我求愛。 奧蘭多:憑著我的戀愛的真誠,我願意。告訴我你住在什麼地方。 羅瑟琳:跟我去,我可以指點給你看;一路上你也要告訴我你住在林中的什麼地方。去嗎? 奧蘭多:很好,好孩子。 羅瑟琳:不,你一定要叫我羅瑟琳。來,妹妹,我們去吧。(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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